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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于锐坐在水池边的长椅上等她,看她来了就问道。
“哦,接了个电话。”她说。
“怎么了?”
“没事,一个没加微信的亲戚。”
早几年的时候,在齐盼身边的朋友里,蒋赛是唯一一个不会因为自己早早地结了婚生了娃就劝她也这样的人。后来她就出了国,几年后再回来,其余的朋友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也很难再是朋友了。同事和学生都和她挺合得来,她不争不抢也没什么脾气,工作和生活都很简单也挺知足,但也很少再结交新的朋友。同龄人都已经不在同一个圈子,年轻人又玩不到一块去,最多赞叹一句“哇姐你心态真年轻,希望我到你这个年纪也这样”。
只有于锐除外,他难得纯粹地把她当做一个“玩伴”来对待,她也一样。当时认识之后其实也没再说过话,过了好几个月,她飞到海南租个房子休假,在后海学冲浪的时候被板子划伤了脚,一个人去医院,发了条朋友圈,于锐看到了留了个言,俩人好巧不巧在同一个医院缝针,作为共患难的浪友,这才聊上了。
也是于锐拉着她一起去学了潜水。她很喜欢各种运动,但其实从来没尝试过潜水,只能接受漂在水面上的运动,对水下就格外恐惧,因为小时候跟齐全打架,失足掉下过村里的小池塘,所以她心里一直像有阴影似的。于锐一直劝说和鼓励她,两个人一起从闭气不到一分钟练到三分钟以上,又一起克服耳压难题下到20米深度,考了二星证,她也总算摆脱了对深水的恐惧,甚至一个人躺在池底的时候,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灵魂放空的快感,既放松又解压。即使不能总去海南,回了北京她也总想着下水。
“你知道吗,我现在时不时就需要这种冥想。”齐盼坐在池边,摘下面镜用浴巾擦着脸上的水,一边对于锐说。“就是可以什么都不想,又好像什么都想开了。”
“所以你想开什么了?”于锐不解地问,“问你好几次了你都推脱不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想不开。”
“我有什么想不开?……”齐盼心虚地重复了一句。
“对啊。”他说,“是你男朋友惹你不高兴了?”
齐盼立刻说,“什么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他噗嗤一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没有男朋友。”
“……你又知道了。”
“对啊,你从来都不跟我说,那我只能自己瞎猜。”他笑说,“平时吧,咱俩都玩,见面不是骑行就是潜水,也聊不上个人生活,那你不说也就不说了。但是吧,你现在都知道我对你有意思了,你还不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不是知道我没有个人生活吗。”齐盼搪塞道。她弯下腰去脱脚蹼,于锐很自然地俯身过去帮她脱下。
“可以有啊。”他自然地说,“但是你也不说明白,我也搞不清你到底怎么想的,那怎么有呢?”
齐盼就笑,“你别跟我贫。”
“我没贫啊,”他说,“但你也不能光晾着我啊。”
“行吧,”齐盼站起身,“走吧,晚上请你吃饭。”
运动耗了心神之后唯有饱餐可以缓解,热气腾腾的火锅吃上,烦躁的思绪又熨帖了不少,齐盼觉得藏着掖着太不厚道,索性直说。现在的年轻人心思敞亮,该拒绝拒绝,该反对反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锐倒也没有对被当成备胎这件事太过介怀,反而敏锐地抓住了齐盼话语表面下的含义。“那你不是想找老公,是想找个孩子他爸。”
齐盼看他直白,也实话说,“废话。我要是想找男朋友,保证不生小孩,那我肯定找你。”
“嚯。”于锐笑,“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是喜欢你呗。”齐盼毫不掩饰,坦诚地笑道,“喜欢你,才把你当成能一直玩下去的朋友,都不舍得变成男朋友,要是变成孩他爸,那不就更无聊了吗。”
于锐又笑,“那你为什么还想找孩他爸呢?”
齐盼不笑了,她也不知道要怎样跟他解释。“你不懂。”她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说完自己又摇头,“算了,你到我这个年纪也不会懂的。”
于锐虽然看起来性格特立独行,又年纪轻轻就从体制辞职,一个人自由创业,但她简单了解过他的家庭,父母其实都只是传统平凡的工人,就这一个儿子,还指望他在外面浪够了回家去安稳生活。他现在没有这些顾虑,只是因为他年纪还没到,父母还没有成为负担。
“我为什么不懂,我只是比你小,又不是傻。”于锐说,“我理解你的担忧,只是暂时还不能设身处地感受到而已,又不妨碍我喜欢你啊。每个人都有来自家庭的压力,虽然你从来不说你家里的事情,但我猜,一定跟家里有关吧。”
齐盼沉默半晌。
说实话,她为自己现在想法的转变而感到隐隐的羞耻和可悲。几年前她还毫无疑问地相信自己会一直这样简单独立地生活下去,现在她竟然会因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衰老和死亡而感到焦虑
和恐惧,从而竟然觉得找个人一起养育下一代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蒋赛不仅没有现身说法劝她入围城,反而经常现身说法劝她不要入。“虽然我儿子将来没良心的话我会骂他,但说实话,我也没法真的指望他。”她说,“不指望的话,不管将来怎么样,都不会失望吧。如果你抱着养娃等于给自己养老的心态,那会很容易失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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