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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搓着软红唇瓣的手指松开,整只手猝不及防地下移,猛然间掐住了那一截雪细如鹤颈的脖子。
鹰爪般的指尖锐利如刀,仿佛要戳破皮肉,把里面的柔筋硬骨统统扯出来。更可怕的是,李剑钝身上的灼灼杀气如烈火般沸腾,冷面深目,万千威压倾泻如注,无形剑气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只待一声令下,绮情天便在顷刻间飞灰湮灭。
然而在雪细的脖子蜿蜒向下,玉白洁净的颈子扬起一段脆弱又美丽的弧线,肌肤似羊脂白玉,一直延伸到了衣领下。道袍纤尘不染,挣扎间露出桃花般的红印子,正是昨晚留下的欢爱痕迹,仿佛凑上去嗅一嗅,仍能品出销魂滋味儿。
狂爱狂怒,爱之欲其生,怒之欲其死,如狂风骤雨令人毫无无力招架之力。
绮情天的呼吸骤然一紧,不敢稍加动弹,愤怒又不甘心,又觉得十分委屈,眼尾飞红,讷讷道:“……我奸诈,我自私自利,我满肚子坏水,你不是早就知道的么?但我一直隐藏得很好,从未害过人,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我是伪君子,我应以死谢罪,那你呢?剑道巅峰,天下剑客无一人可论剑,天下第一剑的李剑钝,逼良为娼,岂不是要受剉骨扬灰之刑。”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李剑钝怒极反笑,道:“好个逼良为娼,你是良吗?”
“……”
绮情天心想:这便是李剑钝
——出身于强者为尊的东武林,东武林尚武,人命如蝼蚁,只分强弱,不讲究对错。强者盛气凌人,行事任性随意,丝毫不讲道理。而李剑钝身为天下第一剑,为人处世更是个中翘楚,表面上是个德高望重的武痴,私底下真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能来硬的绝不来软的,能动手绝不动嘴,雷厉风行,手段说一不二。
这样的人,哪里讲得通道理?
呜呼哀哉~!
绮情天遇上他,好比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眼看李剑钝盛怒之中,掐住咽喉的手掌越收越紧,渐渐喘不上气,隐约听见骨头“咯咯”似发出破碎的声响,看来真想拧断他的脖子,生死存亡之际,他果断抛去了廉耻,服软:
“……我不是良,我是娼。求求你放开我,我不想死。”
说来也怪,盛怒之下的李剑钝听见他的求饶声,没有丝毫迟疑地松开手,双手抱臂而立,好整以暇地低头看他,道:“你这人不仅虚情假意,还贪生怕死。”
“咳、咳咳咳咳咳咳——”
冗长的窒息过后,绮情天捂着被掐出一道浅浅红痕的脖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时李剑钝端起那盏晾了许久的温茶,送至唇边,他连眼皮也不抬,“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电光火石之间,手中晶莹似冰雪的长笛化作薄情刀,一道雪亮如弯月的寒光自半空划过。
刀起刀落,只在瞬息之间。
……嘀嗒
……嘀嗒、嘀嗒……
白衣上晕染出一朵红梅花,连成一串,红红点点、点点红红,如红梅覆雪,纸上一笔胭脂绘红颜。
竹屋内,端庄俊秀的青年手持薄情刀,刀身修长笔直,且刀随人转,疾速凌厉,能削皮断骨而滴血不沾。他此时拧着眉头,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又惊又惧的目光停留在男人受伤流血的手指上,然后才一寸一寸挪到男人冷峻锋锐的脸庞上。
更要命的是,看不出喜怒的男人举起那根被割出一道血口子的手指,道:
“这一次,你杀气隐藏得很好。”
绮情天羞愤欲死:“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哪里的话,我分明在夸奖你”,围绕在李剑钝身上的杀气如风卷残云般消散,但仍面色阴沉,说出来的话令人不寒而栗,“如果你以为耍些手段就能摆脱我,那就大错特错!教你一件事情,要杀我,一刀就要让我死,因为没有任何人有第二刀的机会。”
绮情天:“……”
“东武林有个传说,试剑碑的地基下藏着一副让人永葆青春的水晶棺,人死后躺在棺中,肉身不腐,容貌长存。小情儿,你脾气虽差倒有一副好皮囊,你生是我的人,就算你死了,你也依然无法摆脱我。”
阴森森的威胁回荡在耳畔,却引绮情天微微一笑,如三千桃花拂面,挑眉道:
“知错了又如何,我就是不改。”
并将薄情刀化作晶莹似冰雪的笛子,双手奉上,痴痴又道:
“……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刀什么剑,我也不要了。我这一生没有归处,没有来处,你拿‘死’来要挟我,我浑身上下一无所有,我唯一珍惜的,也只有这条命了。你喜欢这具皮囊,任你享用便是,要打要骂都好,只求别拿我的性命当戏言。”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李剑钝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不禁问:
“你句句什么都不想要,可你分明在说你有一样志在必得的东西。你瞒不过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绮情天低眉,似是觉得难以启齿,沉吟片刻,复又抬眸而来,一双含情目清澈通透,凄凄切切,似巴山夜雨,秀逸俊美的面上绘了一抹痛苦的隐忍之色,朱唇轻咬着娇软下唇,鲜红欲滴,宛如一朵露水含烟的红山茶花,缓缓道:
“是故乡。我回不去的故乡……我从始至终最想要的,是回到我的故乡,可是我的故乡早在千百年前就消失了,它变成了一个我遥不可及的梦。龙虎仙门,薄情刀,还有你,我都不在乎。”
骄矜傲气的美人儿从不服软,说话半真半假,偶一示弱,神态极为可怜,李剑钝只觉得心神激荡,身轻似飘飘然,冷峻面容如冰山崩解,目光深沉如无边无际的深渊,这次泛起了涟漪般的波澜,端详着绮情天瓷白色的面庞,再开口时,已忍不住放软了几分:
“小情儿,你别伤心,我和我的族人在东武林繁衍生息几百年,‘故乡’这东西早就不复存在了。我从未见到过我的故乡,族人说,吾心安处便是故乡——”
男人伸出宽阔如刀形的大手,手指所向,正是绮情天怦怦乱跳的胸膛。
手腕一弯,缓缓向下摩挲着,又勾在绮情天腰上。
绮情天刹那间心如擂鼓,几乎站不住身。
“——当我撕开你的衣服,进入你的身体,你哭着喊我的名字,向我求饶,我便觉得,回到了故乡。与其日夜思念着那个回不去的故乡,不如,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故乡。”
这个蛮横不讲理的男人,一天到晚羞辱他,总是欺负他,把他当做青楼妓子,不知疲倦地强迫他,竟然也会说几句出乎意料的情话。
换作他人,绮情天必不会在意。可那人是李剑钝,刚刚还杀气腾腾,扬言要掐死他的混账,不知怎的,早在漫长岁月中洗去浓墨重彩,只剩下黑色和白色的人生,骤然有了惨绿愁红。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酸涩细细蔓延,朽木顽石般的心有了惆怅。
他回味着这一味酸涩,泛红的双眼忍不住闭上,一抹嫣红悄然爬上来,整个人似火烧似的发烫,耳根越发红透,喃喃道:“……是啊,你能帮我。何其有幸,让我遇上你……”
……
李剑钝未曾想随口一言,竟能将绮情天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此时墙外传来呼喊声,李剑钝收回指尖,取走那一根无瑕冰雪似的笛子,挥袖而去。日光漫漫,洒在高大俊朗的背影上,似乎与金灿灿的日光融为一体。
短短一刹那,却仿佛一场意犹未尽的大梦,绮情天如梦初醒般膝盖一软,跌坐在竹椅上,眼前是竹林松海,樱桃芭蕉,是蓬勃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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