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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未听见身后人回话,黎雪英硬是梗住脖子,以冰冷坚硬姿态背对他。
“好。”
车门关上,引擎打上火,车子就这样飞驰出去,将身后那一丁点光亮远远甩出。后视镜中,许多东西仓促略去,黎雪英尚未回神,就听邢绍风在一旁问道:“你们两人原来认识?”
他回过神,这可着实令他为难好几秒,最终道:“他同邢家身世,我阿爸当年略知一二,后来我托人联系邢探长,说来话长,都是些旧事。”
邢绍风却觉得新奇:“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来八竿子打不着,果真奇妙。今晚抱歉,感觉你一直不大自在。”
“没有的事。”黎雪英最终别开头望窗外。
真心话惯于藏在心底,这些年早不再同外人讲。
打探
另一头,邢默并未急于反身,他就夜色往外追两步,远远能看到山脚下海平线,似乎又被浓雾遮掩住,只能看到一条发亮的白边。烟没抽几口,却已燃到尽头,在他手中像朵枯萎的花。邢默沉默地又抽出一根,重新点燃。
手机铃声响起,即时打断他思绪。
“哈罗,阿默默,半个多月没见,想没想我?”
“好好说话。”邢默劈头盖脸就是骂,皱起眉头却展开。
“你好凶,果然认祖归宗过真有底气,还找回那位旧日情人,现在恐怕有一阵好忙吧?可惜可惜,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你好歹在鹰眼待过,转头就不再挂念。”那人在电话那端咂舌感叹,十分浮夸,丝毫没自觉,“下个月日本有一单,离你很近,做个顺水人情,接不接?”
“滚蛋。”邢默想也不想,眯眼望向海水对面的新界,“说过以后是死是活都跟我再没关系,又来找谁做冤大头?”
电话那头爽朗笑起:“好嘛,本来花狮他们不让我问,我就是最贱问多一句。这两天我人在大陆停靠,明天转飞,来问问你过得怎样,爽吗?”
“闭嘴,罗修。”邢默笑道,“你在潮州的存货钥匙还在我手里,小心我高兴给你石沉大海。”
对面罗修果然立马风骚不起来:“行了,也就我多惦记你一秒还要被威胁,真一切顺利?”
“放心。”邢默吹够风,转身上车,百无聊赖拨动车前两排风页,“至多两个月进o记,需要帮忙时我会联系你,好处不给你吃亏。”
电话那头的人果然闷闷笑两声:“看来一切顺利。和你的靓仔怎么样,也同样顺利?”
“你什么时候也变八婆了?”
“我八婆?我闭着眼都想得出你还没告诉他。”罗修在那边语音夸张地冲邢默比嘘,“你不行,兄弟,要不哥们给你助攻,我还没干过这行,说不定挺合适。”
“滚蛋。”邢默又骂一遍,“没事我挂电话。”
“你不要觉得我在调侃你,我同你认真讲,不要每次当顺耳风过。”罗修在那头忽然严肃起来,“你那脾气我不够了解?别看面上凡事都仿佛看得开,真钻牛角尖能气死头牛。换位思考一下,你要是他,五年前搞个对象……算了,我懒得同你解释,我看也就是那靓仔脾气好,换做是我——”
罗修忽然沉声冷笑:“我会把你头按到马桶里冲水一百次。”
邢默挂掉电话后,脸色愈加阴沉,以至于难以冷静地连抽三根烟,才让晚风带走他一身戾气。
转身回屋,他发现佟青与邢世怀的确已寻他一阵子,连忙洗过手迎上去,同二人又说好一阵话,成功将话题转移。
邢世怀喝得有些高,这些年许久不似今日高兴。见邢默归家,他大着舌头揽住邢默的肩,四处同人宣布他即将进o记的事,而佟青在一旁,虽有些困倦,却也看得出真正高兴。
说邢默心中不温软是不可能。离家二十余载,如今渐渐感受到这种归属感。
“阿爸还能扛十年。”同众人话过后,邢世怀又来同邢默耳语,“做差人不容易,你想好走这条路,阿爸就支持你。”
邢默笑着应他,同时也为邢世怀醉酒后自称的那句阿爸,心中颤动。
“今日不如就到这里,大家也疲累,以后多欢迎来做客。”邢默将邢世怀交给佟青,与邢世怀二人,同客人们道别,送他们离场。
来客渐渐走空,留下满屋欢聚后的狼藉,凭空生出许多寂寥感。人是如此的生物,惯于热闹之后,总会有猝不及防的反差感。
邢绍风已经送过黎雪英,这时候刚进家门,便同邢世怀与佟青与客人一同道别。
佟青和邢世怀都饮过酒,天色又晚,邢默让二人现行休息,客厅留下他同邢绍风二人,收拾宴请之后的房屋。
客厅只剩时钟滴答响,他们两人有默契地谁都不同谁讲话。
到最后二人撸袖子在水槽洗碗时,最终是邢绍风忍不住先开口。
“你是不是中意阿英?”邢绍风本身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况且今晚还饮过酒,话语更加直白,“别看他在夜场工作,其实是很本分的人。听说他阿爸以前在白厅工作,五年前去世,连财产都没来及留下,否则阿英和他家姐也不至于沦落于此。”
这沦落二字用得妙,让邢默洗碗的手微微一顿。
邢绍风接着说:“阿英生得靓,旁人见他特殊,总忍不住多看两眼,但其实他有白化病,其实很惹人疼。”
“他阿爸怎么过身的?”邢默淡淡问。
“说来话长。”邢绍风停下手中的活,微微有些出神,“他阿爸是被洪门人整治,引起白厅怀疑。说是要调查,审核,最终讨论出个结果,但在一次审问的路上,被人枪杀。”
邢默未说话,只是手下擦洗盘子的手多了几分力道。
“我知你心中想什么,觉得我们差佬没用,是不是?”或许是酒精冲头,邢绍风今晚格外话多。他笑得有些自嘲,“西区的冯庆你听未听说过?前两年时候权势滔天,连阿伯都不能直接动他,上头英国人压住。有时候我也恨自己无能,以前觉得当上差佬,局能阻止许多悲剧发生……如今才能体察阿伯的苦处。”
“我没有觉得差佬无用。”邢默沉声道,“否则我也不会加入o记。”
“这倒是。”邢绍风轻笑,“我们一家子差佬,真热闹。”
邢默没理会他:“后来呢?他为什么没有继续读学位?”
邢绍风反应好片刻才知他在问黎雪英,皱眉道:“那时候,阿伯其实有资助他,但他不肯。再后来,就给冯庆做事。你敢相信吗,为自己杀父仇人做事。开始我也想不通,但很快我又明白他的卧薪尝胆。”
“他要自己去搞冯庆?”
邢绍风睇到邢默的表情就很不服气:“你那什么表情?许多事不亲身经历,不知当事人的痛苦。”
这一点邢默承认。当他身在鹰眼,知到黎雪英同黎莉正饱受苦难,却无力支撑,甚至在往后的日子里听闻姐弟二人依附于冯庆时,他那晚将自己喝到人事不省,却始终无法消弭胸口阵阵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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