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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在路途中念念不忘这一番意味深长的怪话,近些年的关宁军渐呈藩镇苗头,外人以为他们富贵险中求而已,实则是骑虎难下,大明朝杀起功勋来可从来没有过手软啊。故而外公的怪话他听出了弦外之音,关宁军要养寇自重才能自存,若是神甲营把贼军剿尽,甚而屡破东虏,关宁军便处境堪忧。有两条路可破此局,其一,拉神甲营下水,一起养寇自重。其二,听说皇帝甚恶王朴,正可寻机除掉他。
“哎,朝廷用人太失策了,王朴和左良玉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这般可不妙。”周遇吉忧心忡忡道。
“咱们若能除掉王朴,皇帝会不会重赏我们呢。”吴三桂轻声嘟囔了一句。
“就像除掉满桂,赵率教那样吗,哼。”周遇吉怒瞪了吴三桂一眼,冷哼道,他只是为人重情义,又不是呆蠢,近些年祖家和吴家排挤同僚,与满桂,赵率教等人不和,满赵两人就蹊跷事儿一桩接一桩,他是关宁军的老人,自然是早闻出味儿不对了。
“周大哥,你这话却是没来由啊,小弟我不懂。”吴三桂作不解状,叫屈道。
“你,你若不懂,那真是老哥我太多疑,在此赔罪,但,老哥有些话不吐不快。”
“周大哥,请明示。”
“我一个粗鄙武夫,哪会玩明示暗示那文人的一套,只不过唠叨碎嘴而已,咱们辽人就剩下这么点人了,你是咱辽人的年轻一辈中有韬略的,家世也有,缺的是一个夸功机会,哪天东虏再打过来,记得要有骨气,别给辽人,咱辽军丢脸。”周遇吉和颜道。
“是,周大哥所言极是。家父也是般说过的。”吴三桂嘴上连声附和,心里却在暗暗嘀咕:记得要有骨气?这话是何深意,他是说大凌河新城会失守吗,还是说怕我会降了东虏,哼,老棍棍太也不识好歹,怪不得外公要将他赶走。
“如今东虏的血海深仇又有几人还能在意,嘿嘿。”周遇吉憾然摇头不已,许是念及苦涩处,眼中微有莹润。
光溜溜的街面,唯有巡逻人马身上甲胄齐震给了通州城些许生气,王朴吩咐亲兵连夜去备酒席,左右无不错愕,林昌兴问道:“王朴何故在意这吴三桂,他是什么了不起的来头啊。”
“怎么吴三桂不该请吗,他好歹是个游击。”王朴奇道。
“我明白了,大人是想离间吴三桂和周遇吉两人。”刘一山作醒悟状道。
“那,那可属实是妙计也。”林昌兴也回过味儿,顿时心折不已。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事做的不对。”王朴蹙额问道,他也不是呆蠢,林昌兴言不由衷的痕迹太明显了。
林昌兴瞥向刘一山,后者却在斜望屋梁角落蛛丝。
“但说无妨,我何时有因为说真话怪罪别人。”王朴催促道。
“大人是不是和吴三桂有过往交情呢。”林昌兴却反问道。
“那当然没有。”
“那大人怎么可以夜里请他来赴宴。”
“啊。”王朴恍然,这三更半夜的请人来吃饭,确实不合理,且还是突兀的邀请,不给人留下准备的余地。念及此,不禁羞恼道:“我睡迷糊了,听到吴三桂这个名字,就失了分寸。”
“不妨,旁人皆以为大人是在故意耍人家呢,我们明天再说把。”林昌兴一脸嘚瑟的阴笑道,心里却在琢磨:大人一定是在哪里听到过吴三桂,只是个中情由难以示人,这倒是古怪啊。
王朴点了点,正当时要叫停备宴,却有亲兵禀报吴三桂在城外求见。
冷风嗖嗖的城门下,专事接待的亲兵王五持手令,命值守兵卒打开了城门。从城外鱼贯进来十余轻骑,当先一个面如冠玉,眉宇含威的小须汉子,全身披挂淡蓝色的棉甲,一望即知非凡的神骏坐骑踏蹄不急不缓,从容而不失翩翩,令人见了无不打心里称赞一句:这便是人中龙凤啊。
“请将军勿要难为小的。”城门口,亲兵王五坚称要搜身才给放行。
吴三桂左右皆脸色大变,更有一人呵斥道:“笑话,你家王朴也是个游击,摆什么宰相架子。”
“放肆,王节制是我大明一位功高无两的大英雄,我来求见于他,怎么能失了礼数。你在此括噪,失我体面,自领军法吧。”吴三桂却偏过头对这名手下恼道。
这位因一时嘴快而惹了官司的吴家亲兵却是冲着王五怒目,而后又向吴三桂行了千礼,拔出腰刀在手指头上划了下去,顿时手背血红一片,盈盈而落。
“我部规矩小,没讲究之处请海涵。”吴三桂面呈谀色,讪笑道。
“哼,我家大人请吃酒,这是多大体面,非要嘴欠,这么不识抬举。”王五心中对这吴三桂顿生鄙夷,原来是个没卵子的废物,深夜给你爷爷添堵来了。
吴三桂左右亲兵们身子皆在隐隐颤抖,甲胄上的铁片摩挲出声,握住刀柄的手也咯吱咯吱作响。唯有吴三桂本人始终气定神闲,宛若未闻这些无礼的风凉话。
王五仔细搜身完了,缴了诸人的器械,便领了他们在大街上走,吴三桂左右顾盼间,心里暗暗纳闷,便问道:“城里面的人哪去了。”
“宵禁了呗,这还用问。”王五回道。
“城内官员也同意宵禁吗。”
“还城内官员,都死了,没死的,也都跑光了,前些日子,这座城刚刚陷于贼手,我们又夺了回来。”许是难得撞到一个游击与他唠嗑,王五今夜谈兴甚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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