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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自己人饮酒适度,自己则是一口不喝。周继戎年纪小小却颇好这杯中之物,不过酒量一般,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难得知道自律克制,只淡尝了两杯就不于饮。
不过喝得少也不妨碍他撒欢。饭后左右无事,他便邀了阎焕同去镇上闲逛。阎焕来过此处,其实觉得这一眼便能望得到头的街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周继戎一付欣然的样子,实在让人感觉盛情难却,而且那位主压根就不打算让人却。阎焕明知道他娇花皮下藏着猛兽心,可看着他那张脸便免不了意志不够坚定,被周继戎拽着胳膊拖走了。
阎焕只好从善如流,自觉地当起了向导,凭着自己来过两次的经验带着周继戎将各处逛了一遍。
大约是酒少了又地土不熟的缘故,周继戎倒不似上次一般多嘴饶舌,什么话都敢叭叭叭地往外冒。他反而听得多说得少,偶尔问及当地的人口民生,也全都是阎焕没有提到又极关键的点上。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榆岭这地方原本算不上穷山恶水,虽然山多田地少,但靠山吃山总能猎些野味挖一挖草药,日子总还过得下去。不过摊上这一代的靖国公贪奢成性,各种苛捐杂税数年内翻了个番,更把领地内一切视作他私产,所有产出也理所当然变成他的了。这么一折腾,把本可以衣食无忧的甘潼各地捣鼓得民生雕零,甘潼百姓的日子就变得不好过起来。
榆岭这地方匪寇剿之不尽,说白了还是因为此处民匪一家的传统。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乡下农人,遇到灾荒饥年活不下去,把面一蒙往林子里一钻就干起拦路打劫的勾当。待到年景好过些,把刀片子一藏衣服一换便又成了温顺的良民。
阎焕想起此事,对周继戎道:“你那位朋友刘公子,还劳烦小王……你劝一劝他。在榆岭这种民风彪悍的地方,他的少爷脾气还是收一收。正为生道艰难,此处乡民却要比别处更团结一心。莫要看老张头人老了不济事,可他要是真惹事,他只要出去一声招呼,此地乡民必然一呼百应。而且,在外行走还这般盛气凌人,似乎也容易招惹事端。”
他不清楚周继戎与刘经宇那水深火热不对眉眼的悠久历史,斟酌着词句试图将话说得委婉一些,但言下之意,都表露他对这种行为极不赞成。
“老子才没这种朋友。”周继戎不屑道,他们这时将不长的一条街走外,正朝着镇处随处走走。此处路上没人,周继戎说话也就随意了些,许久没冒的老子又蹦了出来。
“他就是个衙内,我哥的小舅子。老子要不是看我哥份上,老子才懒得管他。唉呀阎焕哥哥,你说他要是真惹了事,会不会被人合起来把他给剁了往江里一沉,保管神不知鬼不觉!到时老子是拣他条胳膊呢还是拣他条腿回去和老子哥哥交代?不对,沉了江就什么也不剩,搞不好连根骨头也没处拣,那怎么办?老子难道要找两根狗骨头冒充冒充……”
他嘴上说着怎么办,脸上却是喜滋滋一付兴灾乐祸巴不得如此这般的神情。
阎焕明知道他绝不会放任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也就是脾气古怪性子刁钻,嘴上偏要这么说上一说。对他这般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的性格也委实无言,又插不上话,只好不作声地随便一听,不过听到后来,阎焕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往上翘了翘。
那边周继戎已经联想到拿这番话去把刘经宇吓唬得屁滚尿流的美好景象,也是欣欣然地陶醉了半晌,突然又道:“阎焕哥哥,我舅舅既然是你的义父,咱们也就跟兄弟一般,你对我不必这般客气,而且表明身份也十分麻烦,那些啰嗦麻烦的称呼就都省了,便是以后,平时私底下你也不用口口声声叫我小王爷,我听不太习惯。”
阎焕想了想,觉得他此话有理。周继戎简单粗暴直截了当,他也就不再矫情,于是道:“那我叫你什么?大宝?”
其实周继戎的本意,倒没想让他叫大宝这么热络。他是此次进京才被人以小王爷来称呼,有时常常要半天才反应得过来对方叫的是自己。平时在寒州时,都是小候爷小将军的混着叫,他反倒听着顺耳。他原想着就算你不叫老子小王爷,你也可以叫老子候爷叫老子将军的嘛,老子怎么就又成你口中的大宝了!大宝这名字什么的,真是讨厌死了!
但转眼看见阎焕目光清明含笑,正认真坦然地看着自己。周大宝一口气憋在肺管子里,打落门牙和血咽,张了张口又只得悻悻闭上。
阎焕极有眼力见,看他面色不虞,当下便道:“如此是否不妥?”
周继戎见他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立即飞快地道:“大宝这是小名,我不太喜欢,而且我都这么大了,再这样叫着不太合适……”
阎焕也觉得叫他大宝不合适,私以为他应该是二宝或者小宝。不过看周继戎的样子也未必就会喜欢二宝小宝这种称谓,只得按捺住了这个想法,道:“那小……你的意思?”
周继戎想了想,道:“外人面前,你就说我叫容榕,容易的容,榕树的榕。正好我哥哥也叫我戎戎,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被他放到和皇帝相提并论的高度,阎焕心里多少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滋味,只是他惯常不动声色,此时便强自镇定,将这名字念了两遍稍加熟悉,觉得也还顺口。
果然这么换了个名字,便像是没有那般生疏。阎焕见周继戎心情似乎不错,便大胆试探着道:“戎戎,你放着好好的江陵不去,跑到榆岭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打算?你那迷路的话对着旁人说说也就算了,我却是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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