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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一群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掺着大呼小叫卷了过来。帐帘被大力挑起,耶律丹真旋风一样冲了进来。后面紧跟着袁龙宜。
耶律丹真直接扑过来,跪到塌边,抓住我的手臂大吼:“天行,你怎么样?”
不待我回答,他已经掀开了被子。周围人一起探头看过去,个个都抽了一口冷气,皱起眉头。
“阿行,痛吗?”袁龙宜半跪在我的床头,轻拂开我脸上的一缕头发,满眼怜惜。
我轻摇头,并不觉得痛。但谁都知道,不痛的毒才是最可怕的!
盖好被子,我的身体从刚才第一刻得知中毒的紧绷中渐渐放松下来,脑中飞快地盘算着。说起来疆场上见惯生死的人并不十分惧怕死亡,事到临头也并不为自己后悔。但既然要走,总要为活着的人做些安排,毕竟他们今后还有很久的日子要过。
平时有些事不愿意去想,总想蒙着盖着当作不存在,又或者在心里寄予将来,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也许会有什么契机,让事情得以解决。直到此刻再没有时间可以等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事是不能放下的,必需要趁此刻一息尚存时,把它做完。
我这里的心思还没有转完,各路神医已经被两位陛下的近身侍卫们抓贼一样从各处酒席上拎了过来。推推搡搡凑齐在王帐里,手忙脚乱排出大小座次,一个个过来查看我的情况,再去外帐会诊讨论解毒方案。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有人在我的靴口上发现了细小的毛刺,是岳冀王的独门奇毒——心焦,据说这种毒发作时是从脚下慢慢向上蔓延,皮肤被毒火烧成焦炭一样的黑色,最后直到心口,摧毁心脉,夺人性命。其过程刻意缓慢持续,让人充分领会生命抽离,心力交瘁的感觉。中毒的人苦不堪言自不必说,守侯身旁的人那份心急如焚无法可循,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去的苦楚才更是折磨。
众人疯了一样忙乱,想尽快找到解药。然而,翻遍了岳冀王和随从的尸体,都没有发现解药。众人又四散开去,紧急提审俘虏,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岳冀王的独门奇毒根本无人知道解法!
一时间,众人一筹莫展。
袁龙宜一叠连声传令下去,让人不管跑死多少马,也要把大夫和药品找来。耶律丹真急得不行,坐立不安火烧火燎,我拉住他的衣角试图安慰他,“没什么,我是风家之后,我有万里无一的传奇劲脉,我的体质非比常人,能抗住的。”
我努力炫耀家底,可耶律丹真和袁龙宜都不觉得我的话有说服力。但他们一时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只好吹灭了床头的灯,先让我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争吵声惊醒。原来是外帐的御医们分成两派争论不休,几乎要打起来了。一派人说,必须立即锯掉我的腿,以保住我的性命。另一派人说,毒不在表,锯掉我的腿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反而会让我元气大伤,死得更快。……
榻边,一左一右,耶律丹真和袁龙宜各拉着我一只手。都是满头的汗,拧紧了眉毛看着我发愁。黑色的细线已经爬上了我的大腿,整个小腿都已经变成了青黑色。
见我醒了,耶律丹真忙扶起我,让在他怀里。袁龙宜将一颗药丸用温水化开,小心地喂进我嘴里。我知道那是固元续命的御用灵药,解不了毒,只能帮我补充些体力,能多支持些时候。
我艰难地吞下药,缓口气,问耶律丹真:“派人去找竹儿了么?”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都已经开始麻木了。
“已经发了公文,附近五省各大小城门、闹市街头全部都张贴了。”回答的是袁龙宜,手里拿了丝巾给我擦额头的冷汗,他的手比我的额头还冷。
“那就好!”我闭上眼。竹儿走了十几天了,也该回来了。这次他倒是留了话,说是去找我父亲过来给我接脉。母亲去世后,父亲这些年潜心研究医术,已经颇有所成。只要父亲来了,想必会有办法。我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也许睡个觉醒来父亲就到了。……
睡醒觉,父亲依然没有赶来,而我,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听见自己艰难的喘息,破风箱一样,艰涩难当,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掉。
心里分外清明,看这样子恐怕我是支持不了多久了。有些话纵然不想说也非说不可,再拖延不得。
瞪大了眼睛努力望去,依然看不清床边二人的面目,只能摸索着找到袁龙宜的手掌,在他手心上艰难地写字。指尖麻木,手腕僵硬,我的字写得很慢,一笔一画都很吃力,但我却不能不写。
竹儿告诉我:我走之后,袁龙宜仍然拒绝纳妃,不知道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把老国舅气得几乎要给他下药。我虽然感怀他的痴情,却不希望他这样,我要他答应我不要再为我刻薄自己。我要他娶妻生子,好好治国理家,做一个彪炳青史的有为明君。
劝他纳妃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我把这些话写在他的手心里,用我已经冰冷僵硬的手指。
袁龙宜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却不能不答应,最后当着我的面下了选妃的旨,让我安心闭上眼睛。
刚想松口气,耶律丹真又拉着我的手臂拼命摇晃,大手托起我的脸,一边拍着一边疯狂地喊我:“天行,醒醒!天行,不要走!……天行,你听我说,听我说: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等你伤好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都不拦你!好么?天行,我只求你,不要走,天行,你醒醒,醒醒啊,天行,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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