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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莲无奈地纠正:“殿下,我不是姓迟,是名字就叫迟莲,没有姓氏。”
惟明讶然:“咦,原来这是这样吗?”
迟莲:“别打岔,殿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怎么就急了,”惟明笑道,“好好好,你说得对,我是觉得他有问题。”
“迟安寿自称是宣城人,从前在宝灯山清书观修行,乾圣十七年来到陇山接任椿龄观观主。”他复述了一下刚才从迟安寿嘴里套出来的信息,“这是我第一次来陇山行宫,如果不是三月春祭那件事,我现在应该同往年一样,待在萤山修行才对。”
迟莲尚未反应过来:“所以是哪里不对?”
惟明道:“我常年不在京中,就算是宫里的人,很多也未必认识我,可是这位远在陇山的道观观主,竟然一开口就是端王殿下,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迟莲想了想,道:“如果他以前见过殿下呢?只是殿下不记得了,这样也说得通吧。”
“不,说不通。”惟明道,“如果他希望我记起来,见我没有继续追问,后头闲聊时应该会主动说出来,这才符合人之常情。可他既然认得我,却又绝口不提,很难不让人多想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迟莲:“也许人家只是不想和皇室扯上关系,比如不愿阿附权贵什么的。”
“那他从一开始就不必叫破,”惟明笑了起来,“况且别的王爷还有可能,我算是哪门子的权贵啊?”
迟莲特别容易被他说服,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么说,他原本是打算装成不认识殿下的样子,但不小心说漏嘴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从我们进门到四御阁,怎么也有一炷香的工夫,他到那时才出现,很有可能是仓促之下不够周全。而且整座道观里一个人也没有,这点仔细想想也有些说不过去。”惟明松手让花瓣落进树下的泥土中,“神殿里的贡品都是新鲜的,案桌上还有未干的水痕,这么容易落花的时节,宫观内外的道路却都很干净,可见是有很多人打扫,那么这些人都去哪里了?”
夏日炎炎,响晴的天,迟莲生生让他说的后背一凉,但惟明是个管杀不管埋的,话头即刻一转:“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许真如迟安寿所说,那些人不过是被叫走帮忙,而他虽然认得我,但不愿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多话,所以态度保守些,也无可厚非。”
迟莲隐约感觉到这话说得不像平时的他,但没有深想背后那层含义,脑子倒是转得飞快,立刻道:“只要找到负责接驾的行宫使问上一问,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
他说完拔腿就走,惟明一把将他扯了回来:“等等!”
迟莲:“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这些全都出自我的臆测,根本没有真凭实据,我们这么兴师动众地闹起来,如果只是虚惊一场,后面会很难收场的。”惟明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说到底,要是我没闲得无聊去椿龄闲逛,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
“可万一是真有事呢?”
惟明难得放下了脸色,语气平淡到近于冷漠:“你还不明白吗?就算证实了这个仅凭只言片语推断除出的结论是真的,它也是与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的别人的事,到那一步时,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已经风平浪静地走出了椿龄观,那些所谓线索说到底也只是蛛丝马迹,就算是装作没有看到、不去深究,也没有任何人能指责他们大意失察。
可如果执意追查下去,就意味着他们要主动卷入无序失控的漩涡之中,或许会离他所期望的轨迹越来越远,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迟莲,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要我别多管闲事,对吗?”迟莲突然反问道,“假如今日只有殿下一个人在这里,您也会毫不犹豫地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惟明哽住了。
出乎意料,迟莲并没有继续逼问下去,就好像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无论惟明说什么也不会动摇:“其实,以前也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我虽然很不称职,但毕竟是个神仙,天底下的事,只要与自己无干,哪一件不是闲事?可如果连送到眼前的事都不管,恐怕也没资格说什么普度众生吧。”
“管闲事很麻烦,这我知道,我也吃足苦头了。”他抬眼注视着惟明,很认真地问:“如果这次真的捅了马蜂窝,殿下会替我托底吗?”
幽林中吹来一阵凉风,几十株花树簌簌摇晃,无端淋了树下两个人满身飞花。
不是谁都有管闲事的底气,也不是光有一腔热心和善意就足够,在冷热中煎熬过、撞得头破血流后还能勇敢地向前一步,每一次为他托底的人是谁呢?
惟明无言地站着,一边反复咽下无来由的复杂滋味,一边任凭自己在那如水般的目光里越陷越深,无可救药地沉沦。
“要是我也托不住的话,”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在迟莲的眼神中败下阵来,“那就一起掉下去吧。”
椿龄观。
四御阁殿门紧锁,殿中寂静得落针可闻,神像端坐在一片晦暗之中,面容模糊成一片惨白。
“相传太微天尊居所降霄宫中有一方清凉琉璃池,池水能映照人世间千载流变,池里生着一朵千叶红莲,是三十三重天上唯一一朵红色的莲花。”
黑衣道人略一招手,花觚中的莲花就飞进了他手中,他拈着那支新鲜带露的粉白花朵,低头与地上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孔对视,带着笑意与期待轻声问:“我没有去过白玉京,你告诉我,这个传说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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