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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进门却见厅中气氛凝重,不由一怔。
刘氏见丈夫归来,更觉找到靠山,便将事情简单告诉一遍。
谢桓不傻,自然也想拒绝,但想起早晨朝会,戴氏倒台、礼王跟着吃瘪,恭王眼见得已然势起,而皇后嫡出的康王近来隐疾时常发作——当下恭王风头无二,还是不要与之作对的好。谢承泽为救恭王而负伤,回首阳之后恭王前来探看,于情于理,都是应当,若叫他吃个闭门羹,闹大了一样名声难听。
他还在犹豫,萧彦再次开口,唇边已挂上明显的冷意:“本王不过探看朋友,谁曾想谢家规矩大,却比进宫还麻烦!”
此言一出,谢桓忆及恭王今日在殿前的犀利阵势,忙道:“二殿下言重!”他呵斥婢女:“还不快为殿下引路!”
萧彦顾不得客气谦让,自己走前,谢桓与刘氏扶着谢老太太跟随其后。
婢女在前引路,穿过正堂,往外院西侧去。一路行过,路旁规整灌木渐渐稀疏,草丛凌乱,碎石道上铺满积雪,一个脚印也无,全不似有人曾经过。
乐孟不由警觉,问道:“这真是去谢小将军所居之处么?”
婢女忙解释:“正是!西偏院一向无人居住,看着不免疏荒些;六少爷经年不在府里居住,这次突然回来,这院子一时还没收拾妥当。”
她说的含糊,萧彦却听得明白。想来这院子早年是谢承泽父母所居,而后双亲先后逝去,承泽年幼便搬离此处,长成少年后便去军中摸爬滚打——如今他伤残,便又被安置回这里,孤零零躺着。
一阵心酸,萧彦加快脚步。
婢女不敢怠慢,经过积雪回廊,来到西院门前,赶紧摸索钥匙开门。
萧彦怒到极点,反而平静,回望走在后面的刘氏,淡淡问:“此门为何上锁?”
院门内窸窸窣窣,是里面的枣核听见声音,爪子兴奋地挠在门上。萧彦不等刘氏回答,径自推门而入。
院内积雪深厚,看不清道路,枣核叼住他袍脚,往屋内拖拽。萧彦拍拍枣核脑袋,这才发觉它瘦的皮包骨头。
踏过积雪,直奔廊下,一把推开发朽的房门——冷清屋内,一股难闻的异味窜进鼻腔。
萧彦立即转过屏风。
探看
宽大的黄梨木床,应是承泽母亲当年的贵重嫁妆,可见床架雕花纹路繁复精致,却因岁月久远且疏于清洁而积塞了一层陈年油灰,斑斑驳驳,不见本色;墨绿帐幔倒是颜色尚新,而布料却明显是劣等货色,帐钩已现锈迹。
床帐胡乱垂落,冷清帐下几乎悄然无声,好似没有生人气息一般。
从未有过的恐慌陡然攫住萧彦的心脏——他尽量冷静地走到床前,不顾清晰可闻的臭味,修长手指轻轻撩起床帐。
压实的褥子上,一床薄薄单色旧棉被。谢承泽躺在其中,昏睡未醒,头发早在枕上乱成一团,睡梦中皱着眉头,显然极不舒服。萧彦屏住的气终于微松——最糟的情形没发生,谢承泽还活着。
他身边放着一个铜盆,里面却是空的。萧彦伸手进被子里略略一探——褥子湿透:瘫倒的人无力自理,又没人服侍,他自然无奈只能尿在床上——来的路上,多吉惭愧地告诉萧彦:“我们在院子里,怎么喊也叫不来人。我使出吃奶的劲也抬不动大哥哥,只能给他垫尿盆,大哥哥就尽量不吃饭不喝水,呜呜……”
谢承泽气息微弱地睡着,睫毛投下两小片阴影,仍看得出眼窝凹陷、下巴突尖——不过一月未见,竟瘦成这样。
萧彦立在床前,心如刀绞。
他不忍吵醒谢承泽,放下床帐,走到门口,深吸一口凛冽北风,以此强行令自己冷静。
随后看向走来的谢家三人,淡淡发问:“当时承泽受伤,本王府里医者和谢大帅麾下军医都说,他的伤势虽重、但只要好生将养便有望复原。本王返回首阳之前与承泽辞别,那时他虽未恢复、卧床休养,却也神采奕奕——怎地今日再见,他却瘫倒在床、无人问津?!谢家便是如此对待战场负伤子弟的?!”
谢老太太面露疑惑,刘氏心知肚明,不敢接话,只有谢桓仍尴尬强笑:“承泽的伤原本就严重,回程路途颠簸,不巧加重了伤势,也是有的,并非全是我们照顾不周的原因。”
萧彦怒到极致,不想多话,只让开位置,示意他们亲眼去看屋内情形。
片刻之后,屋内的谢老太太倒抽一口冷气,却也并未大声;接着他们走出屏风,谢老太太在客厅坐下。
萧彦耳力不差,听得谢老太太拐杖轻磕地面,低声责问刘氏:“老大媳妇,我叫你照拂小六儿,你居然做成这般?!你素日为人我虽也知道,本以为你不过是懒怠疏忽些,谁想你对侄儿这般刻薄……你这作为,配做长房长媳么?!”
一声钝响,想是刘氏跪倒在地,声音慌乱心虚:“母亲息怒,媳妇虽有错,却不是有心。媳妇平日得管一家子的事情,再说小六儿已是大人,婶侄之间总得避嫌;本想着小六儿身体底子好,只要静养少打扰他便好,谁想那些底下奴才偷懒耍奸,这般对待他……”
“这些话回头再说,二殿下还在外面!”谢桓气恨恨打断她的话:“蠢妇!你自己做的事,便由你去回二殿下的话!”
萧彦听到此处,便重新走进去:“承泽模样诸位都已见了,不必多说。若不是他身边两个孩子前来告知,本王至今不知谢家如此对待战场立功之人。之前承泽因北境之功,已晋了校尉,此次锦川水战又救下本王,君父虽未正式封赏,已口谕要给他中郎将之衔。苛待立功伤员,已不是你谢家家事,而是有律法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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