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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莬顺着之前木孜领着走过一遍的路,再次来到了掌事人家的院落外不远处,抬起头来,能看到几个屋子里亮着灯,跟漆黑一片的村落相比,似乎只有这个地方看上去有些生活的气息。
只可惜东侧二层小楼上的某一间屋子里散着令她作呕的气息,薛莬几乎能够确信,这地方比任何一家窗门紧闭的小屋还不适合久待。
之前能在院落中听到的声音,站在外面一点也察觉不出来,不过薛莬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在又看了一眼之后,就往之前看到火光的那个方向走去了。
树林里阴气森森,带着令人生厌的浓重水汽,入口位置的野草早已被人踩平,还挂着两条拴着铃铛和符纸的铁链,虽然严格来说这种布置完全无法阻止想要进去的人,但在这个村落里却是最有用的警示标志。
薛莬微微弯下腰,在不触碰到铃铛和符纸的高度,一步跨进了铁链后面的林子,一条笔直的小道在草木之下若隐若现。
泥土松软,一脚踩下去,感觉仿佛都要挤出水来。
薛莬揉了揉鼻子,在空气中闻到一股异常的味道,那像是什么东西自然腐烂之后的臭味,混合在露水以及土地散出来的气息之中。
薛莬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周围的情况,一边缓慢地向前走着,她很在意之前石家人在这条路上敲出十二次声音的举动,长短不一,没有规律,但进来的那十二次的间隔和出来的十二次,刚好是相对的。
这说明眼前的小道上是有什么标记的,否则很少有人能如此精准地把握节奏。
还没走多远,薛莬就被一丛看上去生长得过于旺盛的野草吸引了注意力,她左右看了看,悄无声息地靠近,才现那块土地微微隆起,要比普通的地面高上差不多一只小臂的长度。
那股腐烂的臭味在这个位置更加明显,薛莬皱起眉头缓缓蹲下身,扒开了覆盖在上面的野草,一根小小的四棱形石碑插在土包的正中间,如果这只是一座坟,那石碑就显得太小了。
薛莬凑近了看,石碑上刻着的内容和墓地里常见的一样,出生到死亡的时间、死者的名字、以及死者血亲的名字。
死者姓石,很难不怀疑和石伢是同一家人。
薛莬盯着看了一会儿,回身从地面上找来一根细长的树枝,尝试着紧贴石碑边缘缓缓向土包下方探去。
结果不出她所料,眼前的四棱形石碑并不是它完整的长度和样貌,靠树枝传来的微弱触感,薛莬能确定它实际的部分要比露在外面得大得多,长得多。
不是墓碑,反而一股异常神秘的仪式感更加重。
手中的树枝没能触及到底部,薛莬已经停下了手,开始把树枝往外抽,这个土包要比她看上去的样子深上不少,但下面压着的,肯定是这个二十多岁就死了的年轻人的尸体。
抽出来的树枝变了色,像是在浓稠的血水里泡了一圈出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薛莬一看眉头皱了起来,按照石碑上刻着的死亡时间,这个姓石的青年死去已经差不多一个甲子,正常人的尸体早该被分解成白骨了,哪还能留下这么浓重的血气和味道。
这才走进树林没有几步,薛莬已经确定了石家人内部生了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并不是从枯井突然开始冒水时才生的,而是很久以前,最少从他们清理破庙,现了那块未知的黑色物体起,就已经出现问题了。
而按照这人的死亡时间,很有可能就是当时亲历过这事的人。
薛莬思索了一会儿,绕着土坟包转了一圈,在石碑的后面看到了一个右手的图案,是被人工刻在上面的,但看上面的痕迹和磨损程度,跟前面刻的时间与姓名似乎并不是一起的,前者要比后者稍微新一些。
看着那只右手的图案,薛莬没来由地想起了木孜说的,关于完成村里人死而复生仪式所需要的祭品,同样是将一个人的身体分成了几个部分,这之间应该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可以推测的是,这个年轻人被埋下的时候,虽然已经使用了形状奇怪的四棱形石碑,但还并没有展出把身体划分为块的规矩,薛莬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石家人在尝试造神的过程。
在最粗略的行为和规则之上,进行修改和细化,最终真的让它成为一个只有他们石家人可以解释的体系,从而让更多人去相信,以获得众人的意志与信仰,从而诞生出石家人所需要的“神”。
薛莬甩了甩手中树枝上的残液,没有再多耽搁,又继续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第二个藏在野草丛中的石碑,形状和前一个如出一辙,不过死亡时间跟第一个人相差没有多久,按照出生时间算算年纪,似乎跟第一个人差不多,不过名字并不姓石。
薛莬绕到背后,看到上面刻了一个没有手脚和头部的身体,她抿了抿唇,回头朝第一个石碑的方向看了一眼。
以往的经验和直觉告诉薛莬,这两个人之间也许存在着什么关系,死亡时间错开,年纪却又相仿,还不是石家人。
薛莬不认为第二个人和石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照死亡时间来看,这个时候还是太早了,枯井没有出水,谁都还没有现异常情况。
这种状况下,石家人不可能轻易地让村里其他人成为压在石碑下的祭品,他们要是做了,必然是会引来巨大的反抗,毕竟那个时候距离鲤岛倾塌造成的巨大损害过去也不算很久,亲历过的人基本都还活着,面对那样的灾害之后,很难想象还会有人如此轻易再次接受一种信仰的出现。
薛莬轻轻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小小的笔记本,翻了几页,抽出笔把眼前的情况记了下来,又继续往里走。
和她料想的一样,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座石碑,而隆起的土包上野草都异常茂盛,这些坟墓之间的距离并不固定,没有经过仔细的测量,但走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刚刚好是十二个。
前面的十一个石碑背后,都刻着人体的一个部分,而薛莬面前的第十二个,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没有图案,没有名字,没有任何一点信息,但是拔出来的树枝上带着的液体,却证明这下面是埋着什么东西的。
薛莬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没有固执地继续去思考,她抬起头环顾四周,能看到不远处有一块明显的空地,而更远一些的山洞里,微微亮着光。
薛莬缓慢向前走,越过树枝的遮挡看到那块空地上摆着一个石刻的台子,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凹陷。
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什么动静之后,才悄悄上前,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个凹陷,现和破庙后面摆着的陶罐底部大小差不多。
凹陷四周是个圆盘形状,被等比分成了七块,每块中间也被刻出了图案,这些图案像是被用深色的颜料特意勾勒过一样,在夜色下反着光。
薛莬凑近闻了闻,是血的味道,一股熟悉的铁锈味。
收回目光,薛莬放轻脚步,走到亮着光的山洞前,稍稍侧头往里看去,就见到一个男人坐在靠山壁的位置,两只手抱着膝盖,一双眼睛盯着不远处桌子上的灯光一言不。
薛莬认识这个人,就是之前去破庙后面给自己弟弟喂饭的付源。
他的眼神空洞,眨眼的频率也很慢,像是丢掉了魂魄的空壳,麻木且迟钝。
从付源的脸上看不出困意,又或者他早就已经失去了正常的睡眠,现在这样在祭拜地点守着证明自己的虔诚和信仰,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薛莬没有失去过至亲之人,她无法理解这种痛苦带来的负面影响将会持续多久,但就算她经历过,至少眼前这种利用他人的生命来尝试换回亲人的方法,是绝对不可取的。
没有谁的生命是可以交换的,也没有谁的生命因为是值得的,所以与之交换的那个人就是应该为此牺牲的。
而与付源平静得如雕塑的画面相比,他头顶上挂着的惨白的人类肢体显得十分割裂。
虽然因为失血导致那些部分颜色都开始泛白,但依旧能看出细微的肤色差别,薛莬确定就算把它们拼起来,也绝不属于同一个人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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