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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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庭水月，小径蕉棠，与两年前一般无二。清心书斋、水墨山水帐、七弦墨玉琴，尽都依然。没有半星灰尘，没有一点颓废，彷佛这里的女主人从未离开过一样。

  砚台里墨未干，旁边书札宣纸，显然常有人于此看书写字。她踱步近前，书案右侧，一卷《资治通鉴》赫然入目，正是她常看的那卷。掂在手里，沉甸甸的。信手翻开，却跌出一纸雪笺来。她放下书，俯身拾起，四行行书，跃入眼里，正是他的字迹：

  &1dquo;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

  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句，把酒论文忆旧欢。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1dquo;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她喃喃念着，顿时心如铅一般沉重，又觉欣喜，又不敢往欣喜上想去。信手放了小笺，走到那琴前。门外院里，满天是绯红的花絮，直钻进她心里去。

  手指抚上瑶琴，音符跳跃流出，她不知道自己弹的是什么，只觉得手在动，琴在响罢了。

  然而他却知道。当他还在园子门口时就听到了，和着风声，不那么真切，让他以为是幻觉。而当他在海棠下站着的时候，他明白了，这果真不是幻觉。

  她没听到自己的琴声，却听见了与她相和的箫声。琴音浑厚优韵，箫音婉转绵长。那熟悉的旋律啊，她何曾忘记?

  &1dquo;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he11ip;&he11ip;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he11ip;&he11ip;”

  琴音终，箫声绝。他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她坐在屋内，不敢出去。

  许久，许久。也许是一个甲子那样久。

  她终于先出门来：&1dquo;呃&he11ip;&he11ip;四爷&he11ip;&he11ip;”

  他惊讶：&1dquo;是你?”

  她尴尬：&1dquo;因远远看见这棵海棠，被吸引住了，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看屋内布置，像是四爷内眷的地方。卑职真是该死&he11ip;&he11ip;”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过凭着本能掩饰着。

  他收起箫，收起许多问号，只淡淡道：&1dquo;无妨。这里没有住人。”

  半晌无话。她只好找点话来说，正要开口，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打开，一鼎小香炉，几颗檀香。他将香炉置于树下，焚了檀香在炉里，青烟袅袅，香气四散开来，散入那一片片飞花中。

  他神思虔诚，她知住口，只静默着看着他。那海棠在风声中摇曳起来，彷佛香魂有知。

  香尽，他睁开眼，回头看邬佑立在自己身后，两眼中的目光似有赞许之意。心里虽多疑惑，不便就问，只道：&1dquo;邬先生既喜欢海棠，我那狮子园里移来一株，比这还好，可有兴赏赏?”

  邬佑醒过神来，答道：&1dquo;多谢四贝勒盛情，邬某荣幸之至。”

  狮子园乃是四阿哥奉皇帝旨意修建的，如今才刚刚动工。不过园里已有几处轩馆，可以住人。因康熙常年爱在畅春园居住，胤禛便带了几个家人常住狮子园，以便与皇帝相近，方便办事。此日便携了邬佑同来，但见园内土木齐备，各色工匠往来，吆喝之声此起彼落。胤禛笑道：&1dquo;这里正在动工，咱们只管往后头去。

  胤禛的三间书房，在处那花木茂盛之处，依依流水之边。果见得一株西府海棠值于西侧，靠山傍水，风姿卓约，不由赞道：&1dquo;果真非凡品。这样的西府海棠可真难得!”

  胤禛笑道：&1dquo;海棠最妙的时候不是开花的时候，无花的时候一树碧绿，亭亭若盖，更有一种天然清爽的风韵。”

  邬佑听得此番话，心里扑扑跳起来，不知道他真是无意说起，还是拿这旧时言语来试探，当下道：&1dquo;赏花不赏花开之时，四爷见识非我们这样凡夫俗子能够意会。”

  胤禛一笑置之，遂不再提这个话题。狮子园虽才兴建，游历下来却也已经傍晚。于是胤禛便留邬佑在园中留宿，收拾出一间房子来，聊作卧室。

  文若便在狮子园安歇了，夜晚了海棠花香沁着露水，直透入人心脾。朦胧中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1dquo;咔咔”两声，那声音似乎是从数千里之外而来，又似乎是在几百年之后，然后却分外清晰，直钻入她心里。她只觉得那声音好熟悉，而且莫名的让她觉得恐惧万分，浑身冷汗淋漓，猛然醒悟：&1dquo;六道轮转!”一声大喝从梦中醒来，已是大白天了。

  回忆梦中场景，越想越是后怕，虽然是梦，却无比清晰，清晰叫她不能不相信。顾不得前后许多，她从床上跳起，冲到外面逮住一个下人便问：&1dquo;年羹尧呢?”下人多被她凶霸霸的样子给吓住了，说不出话来，好容易逮着个会说话的，说年爷自然在他府上，这会哪会在园里?文若顾不上其它，忙叫他们牵马来，打马便奔年府而去。

  到了年府，见了年羹尧，劈头便问：&1dquo;你去过峨眉山吗?”年羹尧摸不着头脑：&1dquo;自然去过。”

  &1dquo;你怎么认识我的?”

  年羹尧心里纳闷：这是中了邪了?嘴里答道：&1dquo;是在峨眉山认识的。我怎会不记得?”

  文若不甘心，又问：&1dquo;那我是谁，你可识得?”

  年羹尧见她又不像是中邪，却又不像是清醒，更如坠云雾里，只得顺着她话答：&1dquo;邬佑先生，邬翰林，岂能不识?”

  文若心里不停盘算：&1dquo;若是陈土再度穿越，不该记得这些吧。”可仍不放心，踱了几步，猛然回头道：&1dquo;youareapig，youaremyouarenettu.”

  年羹尧只见得她嘴唇张合，念出一长串文字来，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哑然愣在当地。文若瞧了他半晌，见他似乎没有听懂自己说什么。心里定了几分，仍想再试一试。拉了年羹尧一路跑至演武厅，取了把剑，塞在年羹尧手里：&1dquo;邬佑仰慕军门无双武艺，不知可否一观?”

  年羹尧更不打话，接过剑来，往厅中一战，手腕一抖，剑脱鞘而出，霎时便只见点点寒光，人如剑，剑即人，剑气所至，树木枝叶纷纷零落，如一片葱翠天影，将文若笼罩其中。一时舞毕，文若不由鼓掌大呼，直拍着年羹尧肩膀：&1dquo;你是年羹尧!你是年羹尧!你是真的年羹尧!”

  说毕，一径大笑，出门去了，把个年羹尧丈二和尚似的丢在院里。

  此后这邬佑便如同疯了一般，无论见着谁，都要劈头盖脸问出一连串问题来。然而她这样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却毫无半点蛛丝马迹可寻，况且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生，于是方才放下心来，又嘲笑自己，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竟也当了真。

  悠乎又是大半年过去，这年注定是多事之秋，自皇帝六月驻热河以来，邬佑便开始做蜗牛，深居简出，称病在家。

  九月，上驻布尔哈苏台，丁丑，召集廷臣行宫，宣示皇太子胤礽罪状，命拘执之，送京幽禁。己丑，上还京。丁酉，废皇太子胤礽，颁示天下。

  谕旨一下，满朝震动。虽然太子被废早有迹可寻，然而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却仍然是那样振聋聩，天地彷佛也为之变色。十月甲辰，削贝勒胤禩爵，十一月癸酉朔，削直郡王胤禔爵。朝中大臣各个自保，太子党，八爷党俱都风声鹤唳，表面上诺诺俯，暗地里徐图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