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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母亲呢,人人都说她是个刚烈的女子,休夫之后,彻底离开这个鸡飞狗跳的红尘俗世,去了道观追求仙法,徒留望舒在人间受尽波折,一腔悲愤不知说与谁听。
良久,良久。她俯身看着池中无忧无虑、结伴嬉戏的鱼儿,心中是不尽的惆怅。
再次抬起头时,却见晏希白一身锦衣朱裳,玉带束腰,明明是天潢贵胄的太子殿下,却端得一副皎若云中月,芝兰玉树、凡脱尘的文人模样,彷若那水墨画中翩然而至的如玉君子。
望舒甚至不知道此时她眼中盈满了泪水,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晏希白走近了,问道:“戚家娘子缘何在此哭泣?”
望舒揉了揉眼睛,渗出些许湿意,她半真半假地说:“许是风吹沙砾入了眼,又或许是迷了归途。”
晏希白眉眼间捎带了些温柔多情,“若是迷了归途,本宫还能送戚娘子回去,若是沙砾入眼,那倒爱莫能助了。”
“小时候沙砾入眼,阿娘都是安慰道,吹吹就好了,殿下,这点小忙都爱莫能助么?”
他双颊泛起潮红,有些手足无措,“于礼不合。”
望舒笑得肆意,“好啦,逗你玩呢。”
晏希白从怀中掏出一块兔形玉坠,交由她手上,只道:“先前听闻娘子爱玉,特意挑来送你的。”
他复又掏出笺纸,上边写道:“未时三刻,云中相会。”
“娘子今日约我来此,所谓何事?”
“自然是,想见见殿下啊。”
他未曾想到,望舒今日竟然句句轻佻,有些羞恼,“娘子慎言。”
望舒气他总是一副圣人模样,故意说道:“只是想找殿下打听打听西域战事,我与楚凌云是指腹为婚的亲事,如今及笄已久,他却早早随大军出征,杳无音讯,心中难免有些急躁。”
晏希白强牵起一抹微笑,却有些落寞地说:“近日大军频频传来捷报,想必楚将军不日便将还朝,戚娘子大可放心。”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的绯色桃花,他柔声道:“再过一段时日,柔嘉便要与燕国公府的殷二郎成亲,太后总觉着她不读诗书、不识礼数,想让本宫替她寻个伴读的贵女,一起到东宫崇文馆住上几日。”
“柔嘉素来没什么朋友,倒是与你谈得来,望舒可愿领了这差事?”
望舒又想起那日与晏妙年撕破脸皮的模样,摇了摇头,道:“只怕我是无福消受了。”
“也罢,戚娘子婚约在身,理应与我避讳些,若是住进东宫也不成体统。”
话是这么说,醋意却有几分大,望舒有些破皮无赖,笑道:“我与殿下打小亲密,一张床都躺过,有什么好避讳的,只不过前些日子与公主殿下闹了难堪,这才有些不好意思……”
“娘子慎言。”他有些诚惶诚恐。
望舒却说:“这是事实。”
————
时间不早,二人回了宴厅。
樽前歌者声靡靡,红衣柳腰舞旋旋,众人推杯换盏间把酒闲谈,又有些王公贵女玩起了击鼓传花、雅歌投壶的游戏。
鼓声响起,桃花传动,起先不徐不急,众人不甚在意,直至忽的一下,好似雨珠接连饮断落在鼓面上,一声声急促得像是纵横边塞、争夺天下的马蹄。催得人那叫个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大母不喜热闹,正百无聊赖地吃着茶,见望舒归来,问道:“换件衣裳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她恭敬地回道:“萧府庭院景色宜人,我在外边独自欣赏了些许时辰。”
“下次若再临时起意,倒是派些侍女回来通报声,免得让他人徒徒为你担心。”
“是。”望舒漫不经心地应了句,目光却不由自主随着晏希白身影晃动。
只见他走到萧老夫人身旁,似乎说了些俏皮话,惹得众人哄笑一堂。
正是酒酣之时,柔嘉公主一时兴起,便咋咋呼呼挽起衣袖,嚷嚷着要与众人行酒令,萧老夫人示意晏希白看着她些,随后他便将微醺的柔嘉公主按倒坐下,派人去寻令筹来。
丝乐刚歇,他站起身,柔声道:“管弦嘈杂,不如行酒令以助兴。”
柔嘉公主夺过筹筒,憨笑道:“本宫充当录事,本宫先来。”
说罢她喝了令酒,从中抽出一支酒筹,念道:“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请人伴十分。”[1]
这是要请一人陪她喝酒的意思了。
四下鸦雀无声,毕竟柔嘉公主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朋友这种词吧,配不上她,当人,望舒曾今是她的至交好友,曾经是。
柔嘉公主晃悠悠倒满了两杯酒,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走到望舒案前,自嘲般冷笑一声,又将杯中酒递出,望舒险些就要接过,她却给了坐在望舒旁的戚容音,神色迷离,复而喃喃道:“与朋友交,言而有信。那言而无信的可就当不成朋友了,是吧,望舒娘子?”
望舒低头应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
“那便请容音娘子为本宫饮酒。”她手中酒杯换了个方向,递到了戚容音面前。
戚容音接过杯盏,有些不安地看了眼望舒,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笑得眉眼弯弯,一饮而尽,道:“乐意之至。”
望舒尴尬地轻拂额间细,呵,这是埋怨她言而无信么?
她端起酒自饮一杯,随后举起金樽倒置,滴酒不漏,扬声道:“我也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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