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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查定北侯,在京城肯定是不行,定北侯常年在西北盘桓,案子也发生在西北,顾屿既然得了这样的差事,西北一行必不可少好在京城到西北常年有平整的官道可以走,陆路通畅,来回虽然不短,但路途并不算颠簸,要是办案顺利,两个月就能回来。
陈若弱已经有了五个月将近六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却足有别人要生时那么大,顾屿虽然不放心,但也实在不能带上她,临行前几天,他都没敢把自己要走的事情告诉她,生怕惹了她难受,可到了临行前夜,再不说,就得等他走后别人再同她讲了,顾屿不知道那种更好些,想了很久,还是无果。
以前陈若弱还能侧过来躺着睡,现在肚子挺得高高的,都不能乱动弹,平躺下去越发显得肚子大,她有些发愁地抱着顾屿的一条胳膊,说道:“我是不是快生了?”
“六个月都不到,怎么可能就生了呢?”顾屿伸手,隔着被褥在她小腹上摸了摸,动作很轻,语气也很低柔,“都说十月怀胎,至少还得四个月呢,倒是该先想想起名的事。”
陈若弱说道:“起名还轮得到我们起啊?不都是公公起名吗?对了,你们家单字的名,别是没家谱往底下排了吧?”
顾屿低声笑道:“文单武双,我同三弟的名里都从山字旁,例如宁国公黄家,这一辈子从的就是车字旁,到下一辈,顾氏是排云字旁,说来我倒是想过几次云字旁该配什么名字……”
陈若弱才不管他说什么,只管抱着他的胳膊,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床帐外烛光暖,照亮一室温存,她小声地说道:“越是要到生的时候,我就越是害怕,你们京城说生孩子的房间不洁,不让男人进,我不管,等我真的要生了,你一定得陪在我的身边。”
顾屿算算时辰,揉了揉陈若弱的脑袋,点头应下。
第八十八章生死
辗转半夜,顾屿到底还是没下定决心把事情告诉陈若弱,他本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只是对上身怀六甲的爱妻,任是铁石心肠,都要心软几分。
陈若弱似乎什么都没发觉,还比平日里更缠人了些,之前在扬州的时候,知道顾屿事务繁忙,她很少打搅他,回到京城,又因为他被刺,胳膊上带了伤,更是时时刻刻注意着提醒他休息,也就是这几天他伤好得差不多了,才任性了一点。
顾屿由得她折腾,他今夜的脾气也比平时要好得多,一连读了好几十页新上的话本,听见外头打了子夜的更鼓,也不催促陈若弱入睡,反倒是温声继续读了下去,陈若弱抱着他的胳膊,整个人往被褥里沉了沉,脑袋都埋进去了半边,过了一会儿,又忽然露出了眼睛,直直地由下往上看着顾屿。
要是换个人被从这样的角度看,任他平日里怎么俊,也要显出几分短板,可顾屿就不同,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却又不是那种过分硬朗的英气,眉眼鼻唇每一样似乎都是画上去的,那么恰好地安放在那儿,根本让人找不出一丝不完美的地方,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一样的好看。
可陈若弱看的不是他有多好看,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底下,语气低低的,带着点撒娇似的软糯,小声地说道:“你是要离京了吗?”
顾屿拿着话本的手一顿,目光落到了陈若弱的身上,她整个身子都严严实实地盖在厚实的被褥里,只露出半边脑袋来,看着有些可怜,他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低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却是默认。
“我就知道……”陈若弱沮丧地说道:“拖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想到我的肚子会这么大,别说你了,就是我自己都不敢跟你去淮南道了,不过还是赴任要紧,等孩子要生了,你在这之前给京里递话,我听说地方官员一年有两个月的探亲假。”
顾屿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但他到底没把陈青临的事情说出来,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他应了一声,又道:“最迟三个月,我就回来。”
陈若弱抱着他的胳膊,紧紧地抱着,似乎怕一个不留神就能让他给跑了似的,顾屿侧过身,将她拢进了怀抱里。
难得一夜无眠,隔日顾屿离京,正赶上了初冬第一场雪,下得不大,只是地上铺了层细细的小雪,看着颇有几分冷意,雪地路滑,陈若弱想去送行,也被这场雪给耽误了。
西北军并非是由定北侯一人统御,本朝吸取前朝教训,军中权柄每五年轮换一次,主将之下兵员三年轮换,使得兵不认将,将不识兵,定北侯是西北军近五年来的统帅,而在他之前,是由老将蒙山掌权,蒙山之前的那位大将,则是在去年的战事中不幸阵亡。
故而定北侯虽然在西北军中颇有几分势力,但绝到不了一手遮天的地步,顾屿也没有旁人想的那样紧张,轻车简从出了京城,就毫不犹豫一路向着西北而去。
元昭帝将这件案子交给顾屿,自然也是有他的考量的,这其中的考量不可对人言,但顾屿两世为人,到底也能揣测一二,前世也就是如此,元昭帝临终怕黄氏外戚干政过多,为太子又择了两房身世极贵的侧妃,另封两家外戚势力,除此之外,亲命周仁子承父位,即相国位,又复顾氏爵,若非他坚辞不受,元昭帝甚至还想将最小的公主嫁给他做续弦。
这么多的布置,全是为了太子铺路,一家外戚变三家,相国位大定,又有个名正言顺的国公从旁辅助,太子即便再是草包,也不可能会成为一家的傀儡,而他和周仁只要有那么一点头脑,就会帮着太子平衡朝堂,这一世虽然早了一点,但按照元昭帝的性格,提早做布置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得利的那个人,区别只在于,前世的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得利不喜,损失不悲,今生他却要做那个稳稳抓住所有机遇的人。
雪落即入冬,天越来越冷,陈若弱身上的衣服越裹越厚,连厨下都开始很少备冷盘,转而变成各种温香汤羹,冬日滋补,尤其是张老做的菜,每一样都似乎冒着宫里的精致烟火气。
陈若弱起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有一日忽然想喝汤羹,却一时想不出名字来,只让管事传话的时候想着点,让张老自己试着弄,刚过一个时辰,汤羹端上,惊得陈若弱差点没跳起来。
漂亮的瓷汤碗里漂浮着碎金色的鸡油脂,不见一丝热气,用汤勺拨开,能看到底下码放整齐的汤料,组成一个格外精致的形状,底下的汤料之多让人几乎怀疑是不是乱炖的汤水,可只要一勺连带着一点浮油喝下去,就会发觉是错了,这汤羹里既带着肉质的鲜甜,又蔓延着各种汤料融合在一起之后的奇异滋味,两者合二为一之后,美味地让人恨不得把锅端起来一口喝干。
陈若弱惊,却不是为了这汤羹的美味惊,而是这汤羹她是喝过的,师父在西北那会儿天天念叨着这道被称做“金玉满堂”的鲜羹,她费了好半天的劲才给他找齐了食材,可他偏偏又不肯做,说这是先帝最爱的一道汤,即便是御厨,会做的也不多,而且不能擅自做,到最后还是背着人给她做了一回,香得她半个月之后,闻着自己身上,都似乎还残留着那天的汤羹气味。
这个滋味,确实是金玉满堂没错,陈若弱只喝了一口,就再也没心思坐着喝汤了,她明明记得顾屿说过,宫里的御厨没有变动,但能做金玉满堂的御厨,至少都是伺候过先帝朝的老人了,莫非是十年之前,张老就在宫外头痴呆落魄了?
陈若弱满腹的疑问,一直持续到了顾凝来找她,这些日子她和顾凝之间互相开导,互相安慰,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也没瞒着她,就把这事没什么遗漏地告诉给了她,顾凝起初也没大在意,当成闲话听的,可越到后来,脸色越是发沉,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说道:“假如张老真的是御厨出身,我想,我知道他的来历了。”
“先帝长女新河公主,曾因小产驱逐公主府上下一百三十多名宫奴,其中被毒哑断手的占据一大半,还有小部分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有的被卖出去,有的自生自灭,王……提过有个很会做菜的张御厨也在被驱逐之列,新河公主为此找了几年的新厨子,一直没找到合用的。”
陈若弱听得害怕了,顾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新河长公主为人残暴,好在现在已经信佛吃斋,也不常在京中走动,我尚且都没见她几回,嫂子就别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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