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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出那本书,轻轻翻开发黄的纸张,一股陈年的霉味儿散发出来。在书的扉页上有几行手抄的《圣经》:“你的罪就伏在你的门前,它必恋慕你,你却要制伏它。”署名是一个简写的“n·c·潘克赫斯特”。
这是上一代伯爵吗?还是上、上一代?
其实这是一本手抄的笔记,里面几乎都是这位n·c·潘克赫斯特对阿托斯建筑结构和特色的研究分析。看样子这是位对土木工程很有兴趣的伯爵。我有些不耐烦,因为我对这些研究笔记实在看不懂,不过在最后几页却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那是几张图纸,上面画的是阿托斯主屋的平面图,在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横竖间架中,有一些用红色的颜料标示出的地方,我依稀辨认出有些是在餐厅,有些是在卧房,其中一个在东侧二楼,下面写着“e2”的小字,看着这间屋子里眼熟的结构,我知道这就是我现在住着的房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标示呢?
我很奇怪,从外面的办公桌上找来纸笔,仔细地把那一页拓了下来,然后把书放回原位。
房间里再没其他关于阿托斯的材料了,我猜想伯爵大概把提到他家史的东西全藏起来了吧。我放弃了寻找:快到九点了,我最好乖乖地回到晨室,准备开始工作。
刚一走出侧屋,突然听到门外两声脚步响。
坏了!我心头猛地一跳,飞快地窜到那张小办公桌前,几乎就在我抓住那几份材料的同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艾贝尔,你这么在这里?”
“啊,伯爵大人。”我故作镇静,“我想找一找放在这里的那本《南部巴尔干》。”
“哦。”他冲左边的书架一抬下巴,“在第三排尾巴上。”
我麻利地找到那本书,经过他的身边回到晨室。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直直地射在我背上——可是他没有叫住我。
这一天平静地过去了,我却比前两天更紧张,因为那张被我“偷来的”结构图就藏在我的口袋里,我老害怕会被在我旁边工作的贝克特先生发现——我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好不容易熬到一天工作结束,我感到口袋里的那张纸已经和我的体温一样热了。
下午六点钟时伯爵宣布工作结束,和贝克特先生说笑着去了花园散步。我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跪在地板上,上身趴在床边,掏出口袋里的纸,展开。
一种不知是错觉还是预感的东西在我脑门里突突直跳——
这张图上清晰地标示出了这两个房间的面积,建筑材料还有三面墙的厚度。不过奇怪的是,有壁炉的那面墙和隔壁房间似乎不是连在一起的,中间起码有三英尺的间隔距离。我把图纸翻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突然打了个寒战。
我抬起头望着那面大镜子,镜子里的我满脸恐惧。
我慌慌忙忙地把纸塞进口袋里,拉开门窜出去。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临近傍晚的天色使宅子里的光线很暗,我蹑着脚悄悄走到隔壁,确定周围没人之后,轻轻抓住了把手——竟没有上锁。
我像贼一样摸进了这个黑乎乎的房间,然后走到面向我房间的那扇墙跟前。这扇墙看上去很普通,贴着和我房间里同色系的墙纸,上面挂着一幅油画。我仔细地寻找着墙角那个不为人知的小缝隙,又掏出图纸来对比,终于摸到了开关。
我用力向外拉动缝隙中的突起,墙上奇迹般地出现了一扇门,缓缓在我面前打开。我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
在这间狭窄的密室中,唯一醒目的就是那面镶在壁板上的大镜子(其实应该说是面大玻璃),从那镜子(玻璃)里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我的房间。
我的心跳几乎都停滞了,我明白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成了这些老爷们笼子里的金丝雀,他们时时刻刻都可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怪不得我的被褥会莫名奇妙却又以非常恰当的理由被换掉,那么我的链子被挂在天使像上时他们可能也看到了?或者根本就是他们挂上去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对我?
作弄吗?
我再傻也知道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我必须知道答案。
我关上了这间密室的门,再小心地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回到了隔壁房间。
站在壁炉前盯着这面镜子,我突然觉得连镜子里的自己都变得陌生了。可镜子还是老样子,镜子面前的东西也没变,那两个银质的烛台和那尊天使像,依旧非常漂亮,甚至连同压在下面的那张牌。
我抽出那张“倒吊的男人”,看着他皱巴巴的脸,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实在的,我现在真的怕他了,他那种安详的神情让我发慌,可我连他究竟代表什么都还不知道。我像进了龙的沼泽,看不清前面的路,也不知道怎么出去。我已经决定不要让自己再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人掌握,可我应该怎么做?
我低头看着这张牌,我的“关键牌”,也许它真的比十字架更适合做我的护身符。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竟会开始迷信这个东西了,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把它放进了我的外套口袋。
就让它把这个冥冥之中的“关键”揭开吧。
这是我来到阿托斯的第四天,也是第四次与伯爵和贝克特先生共进晚餐。在庄园中漫长的96小时让我觉得犹如几年一样,刚来时的兴奋与激动早已荡然无存。我咀嚼着鲜美的鳕鱼,味同嚼蜡。
“艾贝尔,不好吃吗?”贝克特先生关切地看着我。
“哦,不,很好吃。只是我不喜欢鱼刺。”
“是吗?”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和我们在一起太难过了。”
我干笑了几声;他真是什么都能看出来,厉害!
伯爵抬头看了我一眼,隐隐地勾起嘴角笑了,似乎对贝克特先生带刺儿的玩笑做出一点儿反应,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他面前翻开的怀表,继续享用他的美味佳肴。
他们两个还真像是在唱双簧!
就在我很是不悦的时候,一个女仆匆匆走了进来。
“大人,有两封您的加急电报,同时到的。”
伯爵接过来看了看,笑了:“梅里·吉迪真是个老滑头,他把这件事托给了别人,自己落得个干净。不过,没有关系,事情办成了就好。”
他把这封电报递给贝克特先生,然后拆开了另一封,眉毛突然往上一挑:“嘿,哈里森,又有好消息。”
“恩?”贝克特先生露出询问的眼神。
“是费麦司律师,他告诉我手续已经办好了,随时都可以签字。”
我在心底冷笑:不知这位律师又为他们干了什么事,是侵吞了别人的家产,还是兼并了谁的公司?
“恭喜了,大人。”贝克特先生微笑着,可我觉得他并没有伯爵那样高兴。
伯爵拽下雪白的餐巾,啪的一声合上怀表,放进口袋里:“我得先离开一会儿了,祝你们胃口好,先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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