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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八是个值得记住的日子,因为今天烦了要骑马。
西域地广人稀诸族混杂,彼此又纷乱不休,无论是杀人还是逃命都要骑马,而天山南北又出产好马,所以骑马便成为每个人的必备技能。
烦了两辈子加一起都没骑过马,甚至都没接近过马这种生物,他必须得学,就像必须练刀牌标枪一样,这是必不可少的生存技能。
得知烦了不会骑马的时候所有人都笑歪了,终于又现一件他不擅长的事。
刘大依旧坐在门边,“作甚?”。
“去北寨送封信”。
刘大点点头,嘱咐道:“早些回来,小心野兽”。
胡子接话道:“有大虫俺们也不怕,正好打了回来给你治腿”。
刘大笑骂道:“净吹大气,就你们几个小娃娃,遇到大虫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走到街边,旭子检查了一下马鞍嘱咐道:“先看肚带有没有紧好,上马下马时马镫别踩的太深”。
烦了小心的踩镫上马,那匹马站着一动没动,马肚带绑不紧马鞍会反转导致落马,“为什么不能踩镫太深?”。
旭子也翻身上马道:“上马下马时生马容易惊,若是惊了马,踩得浅好脱身”,董长安与胡子也各自上马,沿街走马向东。
安西城中规矩,斥候信使可策马奔驰,正兵与唐人可慢行,余者不得乘马,看他有些紧张,旭子笑道:“也不需太谨慎,这匹是驯好的良马,不会惊的,你太拘谨它也不舒服”,烦了慢慢松开缰绳,果然走的稳当。
安西城的城墙只是一道土墙,作用极其有限,因为其真正的防御重心是在东西两关,两处关口一旦被攻陷便意味着安西城的彻底沦陷。
有军卒在城门处值守,还有几个则坐在阴凉处说话,长朔横刀丢在旁边,很好分辨,干活儿的是辅兵,坐着的自然是正兵。
看四兄弟走近辅兵并未阻拦,而是跑去小声禀报,烦了不自觉的挺直胸膛,这便是无处不在的大唐威风,汉家的少年人也不是胡人能盘问的。
旭子快步走到坐着的汉子面前行礼,“三叔辛苦”。
为那大汉年约三旬,身量雄壮,满脸的络腮胡,袒露的前胸横七竖八的伤疤,说话嗓门也大的惊人,除了是正兵校尉,还一个身份便是郭旭父亲的结义兄弟。
“家里憋闷,出来透透气,小旭子要出城去?”。
“无甚紧要事,王爷派我等去北寨跑个腿”。
张三笑道:“莫贪耍,早些回”。
烦了等人依次向张三和几个正兵作揖,张三等含笑点头算作回礼,城门处的辅兵百姓皆在一旁安静等候。
他们此行目的地是城北的谷口寨,那里原有一条山间古道能到达山北,安西放弃碎叶镇后在已经没有山北地盘,古道也随之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逐渐荒废。平日有一队正兵和数十辅兵警戒,其实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平时隔些天报一声平安,都护府也偶尔派人去看一眼,多年来一直都平安无事,所以那里又被戏称为养老寨。
烦了偶然听说,主动提出要跑一趟,老郭只当少年贪玩,也就随口答应了。
“前倾,腿夹紧,身子跟随马的动作,别拧着……”,烦了松开缰绳开始纵马小跑。
其实驯好的马极少有故意伤人的,而新骑手最容易犯的错误有两个,一是过于紧张,马通人性,能感受到骑手心情,如果过于紧张它也会烦躁不安,遇到欺生的马便可能给你点颜色瞧瞧。
还有一个容易犯的错是过于频繁的出指令,前一秒让快跑后一秒又让它慢点,缰绳乱扯大呼小叫,这是骑马的大忌,其实别说是马,就算是人都受不了你乱指挥。
黑马越跑越快,烦了也慢慢找到了一些窍门,骑马最颠的时候是小跑,真正撒开蹄子跑起来反而平稳许多,这时便要配合马的动作起伏,马跑起来不累,人也坐的舒服。
此时战马已经完全撒开四蹄飞奔,烦了伏下身子,两旁草木飞一般掠过,心情激荡下忍不住大喊一声,“好!”,黑马出一声嘶叫回应,更加奋力向前冲去。
沿小路一口气跑出六七里,在马微微喘气的时候轻拉缰绳,战马顺从减,这便是人与马的关系,不是靠马鞭奴役,而是两相合作。
旭子等人追过来随既歇马慢行,皆称赞他通马性,烦了摸着黑马鬃毛也不禁有些得意,玩弓不行,练朔一般,只有刀牌标枪还凑合,如今也算又添了新技能。
小路岔开,一路斜向西北去往铁匠作坊,龟兹铁器天下闻名,那里不但有高品质的铁矿,还有品质不错的铜矿,铸钱作坊也在那里,据说最兴盛那里时有工匠千人,不但供应四镇,还与诸部交易换回牛马货物,可惜连年征战,已大不如前。
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向东北走了没多久,一处土石垒成的高台已经遥遥在望,养老寨到了。
对于几个少年的到来老兵们很是热情,队正老孙看过都护府的信函,一本正经的复命:“北关平安无事!”,其实他认识的字很有限,军中文书传递根据急缓分不同等级,军报以及印章的颜色样式不一样,有时候也靠传令兵的嘴巴复述。
这老家伙十六岁从军,征战各地,屡有功劳,当年也是有名号的悍卒,军功册子上记的清楚,斩七十五级,如今儿子在焉耆当差,前年生了个大胖孙子。
他捶着自己的腿感叹:“一起的老兄弟先后没了,咱能有这个下场算不错了,可惜未能死于沙场,不算圆满”。
说起刚生的狐耳岭之战,他听了却没有多少高兴神色,皱眉问道:“可知战损?”。“鲁将军的奏报说损正兵三百余,辅兵四百”,七百多的战损歼敌数千,怎么算都是大胜了。
可老孙却不停的摇头叹息,“用我三百多儿郎的性命换几千杂碎,这买卖不算赚啊”。
胡子道:“叔,一个换十个,赚了”。
老孙摇头道:“我大唐儿郎金贵哩,那些征调的杂碎杀的再多也没甚用,能换些武士才是值了”。
他说的武士并不是指精锐士兵,而是吐蕃贵族,在吐蕃军中只有贵族才有资格称武士。
吐蕃有伍如、约如、叶如、如拉、苏毗如五如,如既是军事单位又是行政单位,还是五个相对独立的部落群体,大概相当于省级政府加军区。
领称如本,再往下有万户,千户,百户分别对应一个或若干部落,平时在各自的地盘种地放牧,打仗的时候由赞普和大相下令抽调多少千户出征,被征调的部落由领率领仆从,自备兵器和战马出,而有爵位的部落领便称为武士,至于仆从,除非立下特殊的战功被赐予爵位,否则便永远是奴隶。
有时出征的地方比较远,部落便会全家老少都跟在军队后边打到哪吃到哪,或直接在打下的地盘上落地生根。吐蕃的这种战争方式组织松散,战力一般,但用兵成本低廉,而且跟随的部落通常也参战,使得军队人数异常庞大,动辄几万甚至几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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