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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监狱又死人了。
短短几天,在重兵把守的监狱里,莫名其妙丢了两条人命。如果说跳染池溺死的钱禄只是一次意外的自杀事件,在管教三令五申的警告下,目击者人人对此讳莫如深无人敢言,那么穆彦众目睽睽之下被布条悬空吊着坠入染池事件,则混着先前的人命官司,让流言蜚语瞬间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众口悠悠,管教再怎么严令警告,私底下的窃窃私语,是再怎么也拦不住了。
代乐山中午在活动室说的话如同在每个人心中都种下了一根刺,人人都知道,一队五班的大铺穆彦,那也是因为千夫所指的“花案子”进来的。
但是这人跟其他的强奸犯又有很大不同,他是职务性侵。在进来之前自己经营着一家模特经纪公司,据说那时候公司效益不错,也是这个公司,给他那些兽欲提供了无比顺畅的便利条件。
但是这些潜规则的事情,原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穆彦深谙此道,几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但是坏就坏在他脾气不好人又执拗骄傲,某年某月,突然就对一个自己公司还没出道的小嫩模一见倾心了……
车接车送,送饰买名牌,他难得上心地真正追求一个姑娘,对老板过往还不了解的小姑娘开始还含羞带怯,谁知道后来不知道哪个人欠嘴,就把穆彦以往的风流韵事跟小姑娘从里到外的都抖落个精光,姑娘一听,当时就心灰意冷,跟穆彦提了分手,从此公司也不再去了。
穆彦什么时候被拒绝过呀?碰上这生生当众被打脸的事,再去公司只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好像是在看笑话,那天晚上,他喝的酩酊大醉,开车到了小姑娘出租屋的楼下,堵在了楼道里,浑浑噩噩地就把哭的伤心不已的小姑娘拽上车,开会去,扔到了他家那张曾经不知道跟多少女人生过风流韵事的大床上……
当时那女孩儿挣扎的厉害,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觉得自己的真心也不过就是配合了穆彦的一场游戏,她片刻也不想多待,穆彦松开她的手她就要走,如此反复几次,穆彦双目赤红,血液里那些暴躁的、残酷的、不能为外人道的癖好全都被她激出来,醉酒加暴怒,已经毫无理智的穆彦用领带把那女孩儿困在床头,从床底柜子里翻出了那些曾经被他称之为“情”的工具。
之后的事情就完全失控了……
那一晚上没人知道两个人之间究竟生了什么,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楼上邻居听见男人撕心裂肺的狂吼恸哭,目睹小姑娘被穆彦拖走的室友带着警察找到那里撞开门的时候,活泼好动的女孩已经成了床上一具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尸体,而跌坐在窗根的穆彦,面如土色失魂落魄,连握紧的拳头生生揪下来额前一大绺头,头皮渗出血来也不自知。
人人都知道他后悔了,可后悔有什么人,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再也回不来了,他背着奸杀的罪名入狱服刑,最受不了的,却是别人用那种看强奸犯的眼神看他。
他对那姑娘是真心的,可事到后来,一切都不受他控制了。
不仅杀人的时候不受控,甚至就连自己的死,似乎也不由自己做主……
“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也就是听听就完了啊。九班的钱禄,你们都知不知道?三天前,就是自己溺死在这个池子里的!”
被管教遣散带离事现场的犯人中,有个跟代乐山同班的,按捺不住什么似的,在人群中心有余悸窃窃低语。
梁炎东当时正越过他准备会自己的监仓去,闻言眉梢抽了一下,稍稍放慢了脚步,却始终低着头,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去。
有人开了这个头儿,那些平静表面下的暗涛汹涌,就再也藏不住了——
“是真的,那天我亲眼看见的。好好一个人,莫名其妙就自己跳里面去了!”
“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别真是代乐山那个什劳子的梦应验了吧?真有女鬼回来索命?卧糟这得多玄乎个事儿啊!”
“难说,你看九班的钱禄,和今天的穆彦,要说关系,他们之间八竿子也联系不上一个吧?唯一就那么一个共同点……”
“——你说是……强奸杀人?!”
“擦,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要没那么点儿玄乎事儿,那为什么犯别的事儿的人不死,非得死他们两个背着‘花案子’的呢?”
“你要这么说,我也忽然想起来,就三天前,三班梁炎东不也——”
话说到这里,窃窃私语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梁炎东的背影看去……
男人的脊背挺拔,只是步子略显沉重似的缓慢,他们看着那个即将走进监仓的男人,细细的探究打量,看梁炎东脖子上那道明显的勒痕,每个人脸上都是讳莫如深的犹疑表情,方才起头儿的那个人又说:
“管教说他要搞事情,自己拿着根儿绳子差点没把自己勒死。现在这么看,哼哼,被死在他受伤的女鬼盯上了也不一定!”
正说着,一个年逾五十头花白的男人拨开他们,颤巍巍地走进了自己的监仓,那被劣质烟草侵蚀多年的感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砂砾上碾磨过一般,“善恶到头终有报啊……”
方才说话的那人愣了愣,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田叔。”
田永强摆摆手,花白的头眼眉下,混沌的眼珠着涣散而浑浊的光,“都散了吧。议论这些给人知道,又是麻烦事。”
梁炎东推开他们班的门,在即将走进去的时候,貌似不经意地往刚才盯着他的人堆里看了一眼,继而收回目光,走了进去。
监仓的门被他反手又关上,阴沉沉的监仓里,那双敛着光的眸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再没有人能看得清……
………………
…………
当天晚上,任非跟同事换了值夜班,他始终神经质地守在接警室,从下午两点到晚上五点,再到第二天凌晨,电话铃声每响一次他心就跟着收紧一分,可直到第二天上早班的同事6续进来,任非也没有等到他要等的那通命案报警。
谭辉一边打电话一边风风火火拉开接警室的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个神经病一般双眼刺红直愣愣盯着电话机的任非,他开门的同时任非听见声响,精神紧绷一宿,又困又累目光呆滞两眼直,循声看过去,蜡黄的一张脸刚跟他们队长对上,谭辉就忍不住张嘴爆了句粗。
“我擦,怎么了这是?看着怎么一脸纵欲过度快要精尽人亡的肾衰样儿呢?”李晓野从谭辉身后冒个头看一眼,当即龇牙咧嘴摆了个极度夸张的嫌弃表情:“任非,该值班不值班,跑咱们小警花的位置上,一晚上你撸了多少带颜色的小片片?”
任非熬了一宿也没等来个结果,一颗心被不上不下的吊着甭提多难受,这时候又困又乏又焦躁,听见李晓野那张贱嘴在门口儿嗡嗡,如果不是有谭辉站在前面,他当即就能把手里的那部电话机撇过去,恨不得砸死这丫儿的。
“行了,一大早就听你那嘴跟个机关枪似的哒哒哒没个消停。”谭辉搁后面怼了李晓野一下子,继而朝任非扬扬下巴,“不让你值夜都不行,非得横插一杠子。等什么,走吧,回去歇着去。”
任非虽然没有破案的天赋,但他好歹有职业的敏感,平时没事儿的时候顶着一头鸡窝不修边幅地来局里打卡,直到啃完早饭才能完全清醒的谭辉,今天清清醒醒立立正正地站在这来找他,身后还跟着个同样整装待的李晓野,他都不用问,就知道他们队里这是来活儿了。
他推开凳子站起来,狠劲儿搓了把脸,甩甩头,边活动着僵硬的肩膀腰肢边走向谭辉,“我没事。哪里出事儿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们队里谁都知道任非执拗的很,犟起来把头牛都拉不回来。谭辉也不跟他啰嗦,只是说起来出事的地点,男人那张棱角深刻五官锋利的脸上,表情霎时间有些古怪。这古怪从谭辉脸上一直蔓延到任非心底,把他刚刚放回去的心又轻轻巧巧地提溜起来,吊在了嗓子眼里……
“这回倒真是稀奇,案子是生在市监狱的。按说他们监狱自己是有狱内侦查权的,监狱里边有个风吹草动的,跟我们也扯不上关系。但今儿一大清早的,司法那边的领导电话直接打到了杨局那里,说是昨天下午做工的时候死了个服刑人员,已知案情比较复杂,体系内处理不了了,请求刑侦方面支援。”
!!!
霎时间任非猛地睁大眼睛,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那团阴云乍然散去,在电话机前面守株待兔等了一宿的任非,电光火石间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死亡时间是在昨天下午,这就对上了!
怪不得他一直守在这里却没等到任何消息,原来这次的命案现场……在高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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