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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秋风习习,远处荆州城方向的天际被夕阳晕染出一片彤红,斜阳映照在达荆州城东北的瓦子浦湖面,金光粼粼。
湖岸码头停泊着许多船队,只是中间有一片舶道留出了空位,可以望见那码头后槊矛旌旗如林,旗幡青罗伞盖高举,一大排的文官员率着官兵夹道迎驾。
刘义符乘坐的小船队在岸边驶来的哨船引导下至舶道抛锚,部份侍卫随从先下了船,刘义行在小船大蓬舱内,正忙着由陈鹦鹉带两名小宫婢帮着换上一身绯红色武弁袍服,头戴赤帻黑纱金线包边的武弁大冠。
此冠又名武冠、鶡冠、建冠,就是帽子后面高卷檐倾斜下来,至前额收平,额中镶玉片,两侧插貂鼠尾,据说传自战国赵武灵王的冠,也称赵惠文冠。在军将穿戴则是武弁服,平上帻,样式差不多。
刘义符穿戴整齐,手扶腰间履霜之剑刚出现在船头甲板,湖岸码头上已经响起了震天的军乐声。这次的场面搞得有点大,毕竟荆州所代表的意义非同一般,意味着从此定都了,要搞个简单的入城式典礼。
其实在之前的封军报中,郭叔融就提示了两个方案,一是将城内宜都王府更换门楣暂作为行宫,虽然王府只比寿阳那座行宫大点,却是现成的。
另一个方案就是选一座大宅为行宫,但是比王府要寒酸点,装饰什么的都比较费事。但这都是暂时,另外要在城北圈地修建宫城和官署,更费时费力。
若是一般人自然就接受不了纡尊降贵住那便宜三弟的破王府了,但刘义符是实用主义者,对这些形而上的事情看得不是很重,所以直接指示郭叔融改装王府为行宫。
所谓入城式也就是走过场,官面形式而已,加上刘义符也没带太多的随从仪仗,在湖岸码头与一众军将官员寒喧几句径直从东城门进城,由东大街直往行宫。
这时的荆州城还没几经摧毁,几度扩建,也就是三国时关羽镇荆州,在秦汉古城的基础上向西扩展,前朝桓温再扩大了一次,形成现有东西五里多,南北三里多的不规则横式长方形,但也比襄阳城要高大得多。
东大街两侧全是夹道列队戒严的士兵,一直排到州衙西面隔两片街坊区的行宫门外,不过苑义夫领着侍卫,带上内侍宫婢先去行宫,刘义符在州衙门前下车,领着左子逸、刘怡、郭叔融、高道谨、赵伯符、刘道球、刘孙登、朱澹之等文武官员,加上之前在城郊湖岸相迎的荆州百里氏、何氏、潘氏、蔡氏、张氏、景氏等六大豪族家主,一行百多人直入州衙大堂。
刘义符登上主位就坐,左右扫视一眼大堂两侧前坐后站拥挤的人群,淡然开口道:“诸卿自襄阳出征至此,历时半月有余,赖上天庇佑,所幸一切顺利,都辛苦了!”
堂上众人闻言全都起立,躬身致礼,称谢多谦逊之语。
刘义符伸手虚抬,待众人再落座,直入正题问道:“至此,荆、雍、郢、湘、梁、益六州皆定,那么偏远的宁、广、交三州,是否要派出使者呢?”
“回陛下!据襄阳传来最新消息,朝庭已抢先一步派了右军司马刘德武为交州刺史,另以彭城内史周籍之为广州刺史,以廷尉王徽之为宁州刺史,以东宫屯骑校尉萧摹之为广州苍梧、永平、晋康、建绥四郡太守,并各带禁军将校率兵数千赴任。按时日算来,广、交二州上任官员走海路可能已经到了,唯有宁州可使派使团争取。”
此时的宁州是包括了云、贵两地,州治建平郡(云南曲靖),也不知沈叔狸到蜀中后会不会想到这一点,但是从荆州派使过去也很近,至少比建康近多了。
刘义符微微颌道:“郭长史既如此说,想必使团人选已有腹案了吧?”
“臣确实有所考量,现任宁州刺史是徐豁,此人乃中书长史何承天之师徐广之弟,按说何长史前去最为合适,但事先既不知情,他在襄阳却是赶不及了,所以臣请以荆州南郡五官掾何宣之为副使,因何氏有商队常往宁州贩买胭脂虫、朱砂、银饰,与宁州夜郎、西南蛮各部都有所交往,这再合适不过。正使人选,臣以为,朱将军或许可行!”
郭叔融所说的朱将军,自然是朱澹之了,毕竟朱澹之的家族在扬州义兴郡,家人在建康,与琅琊王氏的关系可不浅,郭叔融调走朱澹之,既是让他避开朝庭视线,也是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或许是郭叔融事先已与朱澹之私下交换了意见,刘义符还没开口,朱澹之就站出来请命道:“臣愿出使宁州,若事机已定,亦可在宁州防备交、广二州用兵,但请陛下准许。”
刘义符转头看向郭叔融,见其微微点头示意,便同意朱澹之所请,命其从荆州调两千本部士兵为护卫,尽早出。至于朱澹之从哪里入宁州,具体细节刘义符是不管的,郭叔融自会安排妥当。
随后刘道球上报,益州刺史刘道济率船队满载着钱粮布帛、盐铁兵甲已抵建平郡信陵,不日将到荆州,请派使去宜都相迎。
刘义符对此自无不可,随之当堂宣布:初拟定荆州为都,命高道谨率军士修缮城池防御,接收造船匠坊恢复开工,重整荆州水师。并拟建荆州州学,本地士庶,不论贵贱,只需所学基础良好皆可入学。
这算是给荆襄低级士族、寒族、庶族一个大的福利,这年头只要一个小地主,财富土地官位什么的都不是很在乎,家族门第的抬升才是他们内心最潜在的愿望,而大家所企盼的也正是这个机会,可算是顺天应命。
数日后,随着在荆州行宫初步安顿下来,襄阳中府官兵还没到之际,刘义符一册诏命赐往襄阳给沈敞之,纳沈妙姬为贵嫔,婚事不声不响,低调至极地在荆州办了。
这晚入夜华灯初上之时,荆州城东一所大宅内,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沈文伯等在中堂上,待自家三妹梳妆打扮一新,穿着大红吉服出来拜别时,好言劝慰。
“让云仙受委屈了,阿爷只带了姨母在襄阳,娘亲却在吴兴家中,未能亲自为云仙备办婚事,送行出嫁,云仙三妹!你要知顺应时势,往后更须以官家大业为重,好生服侍,切不可自恃门第而心有怨念。况且官家也很知礼,一到荆州就下诏,也没扫沈氏颜面,你往后不可使性子,自此一别,你可就是宫中贵嫔,为兄也不能再说这些,只是你要记住,可明白了!”
沈妙姬小字云仙,听兄长沈文伯说起这些,眼睛不禁有些泛红,眼眶里噙着泪珠,给兄长道了个万福礼,又向襄阳、江东方向遥拜,微抬螓勉强一笑道:“兄长放心!三妹都知道的,只是此时未能亲见娘亲一面,甚是遗憾!”
“阿爷早派人送了书信回吴兴家中述说此事,娘亲虽难亲见,但已是得知,会为你高兴的。只是娘亲若要回信,怕是路上会被官兵卡住,你勿以为念,往后自能见着。行了……这时辰也不早,去吧!”沈文伯微微抬手,侧过身去。
庭院中早有一群随嫁的健妇、婢女穿着新衣裙眼巴巴等着,见沈妙姬出来,为其检视妆容,两名婢女举着长扇为其遮面,出侧院门时,门外已有苑义夫、乔驹子带着数百侍卫护持着一辆驷马大车,健妇婢女们将沈妙姬送入车中,随驾往行宫。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这个婚礼就是看女方怎么进门,即算是皇帝纳妃也是一样,趁夜把女方悄悄地拉进家中,然后……是不用拜堂的,只是布置新房,饮合卺之酒,没什么仪式。
如果强自按正妻之礼迎之,那就是僭越礼制,刘义符也不需要讨好沈氏,自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据说汉末时,董卓为讨好士族,迎纳皇甫规遗孀竟下聘礼数千万钱,搞得十分隆重,后来士族还是不买帐不给面子。
前宜都王府改成的行宫,有前二、中一、后二共五进大房院,另加东五厢、西五厢偏院,这布局稍显不同,厢房中院是横向坐北朝南布局,而南、北院则向东、西两边,与中厢院内偏堂房舍背靠背。
行宫也一样以前堂后寝式格局,前二仍将作为中府官员办公衙署,中一与两侧偏堂将作为朝会正殿和偏殿,后一进大院是刘义符燕居、寝居之所,后堂是九列的一栋三层高楼,当然三楼收得小很多,土木结构的楼就那样。东西两侧是五列的两层楼,这使得白天庭院里光线很暗。
沈妙姬被接进行宫,同样是从侧进来的,曹娘子和乔驹子、陈鹦鹉将她送上东侧楼二层一间宽大又披红挂彩的新房,布置妥当了,曹娘子来正堂请刘义符,不拜堂又不用祭祀什么,直接洞房了。
刘义符已沐浴更换一身吉服,由曹娘子领着走进新房的时候,里面红烛高照,门窗帷幔飘飘,沈妙姬正端坐在卧榻前,房前小方案上已置有酒壶和金兽纹底坐二合一凤凰盏。
“沈贵嫔!请!”曹娘子笑吟吟地上前道了个万福。
沈妙姬微抬起头看过来一眼,刘义符上前,与沈妙姬相对躬身一礼,算是夫妻对拜了。曹娘子适时斟酒献上合卺,两人取杯盏在手,穿臂互挽着一饮而尽,就此礼毕。
“官家与贵嫔早些安寝!”曹娘子是过来人,脸上笑得不免有些怪,迈着轻快地步子带上门出去了。
刘义符目视沈妙姬,微微一笑道:“皇运不济,宗庙不宁,朕巡幸荆襄而遇贵嫔,实三生有幸,往后需多多照顾后宫诸事了!”
“官家言重,遇官家是妾身之福,还请官家怜爱!”
沈妙姬唇角含着笑,也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羞怯,脸蛋红红的。刘义符走近前去,一把打横抱起走向高悬纱帐的卧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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