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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刘义符蹲在院里对着一篮子洗干净的鹅毛挑挑拣拣,终于挑出四五十支毛管茁壮坚硬的扔在一只托盘里,再取出一把银色小刀将毛管前端剖一个对半的小口,然后再依小口为中线,另一面削斜削尖,再在尖端上面削一个小凹口,一支鹅毛笔就制成了。
不过这种简单又廉价的鹅毛笔也很容易损坏,一支自然是不够的,如果没削好也就不好书写,所以刘义符在继续削制。
沈妙姬想是也无所事事,早起用朝食后在楼上看见,也就下来在旁眼巴巴看了好一会儿,很是是纳闷,几次欲言又止。
“官家让他们找来这许多鹅毛,是要编缀了做扇子么,可现在入秋天气都凉了,官家做这个也不太合适啊。”
刘义符埋头削着手里的鹅毛,随口道:“是啊!天气凉了!再不做点事,大事也要凉了!”
“大事要……凉了?却不知何意?这该如何说起呢?”
刘义符笑了笑,将一支新削好的鹅毛笔扔进朱漆托盘,抬起头道:“去将你作画的各种颜色墨水或颜料备到堂上,还有画笔也要,仅蓝色的不可够。”
沈妙姬今日换了一身浅蓝襦衫褶裙,外着了一件白色赤边的曲裾外衣,已经开面露额,式梳起了妇人式的堕马髻,脸上还带着疑惑,但只是楞了楞便转而露出恍然之色,转身拾阶而上,由庭院廊檐转去东偏堂,她走得很慢,步子有点不太自然,反倒显得步态身姿更加婀娜。
刘义符看到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明日她可能要回去看她兄长沈文伯,按礼俗称之为“回门”,刘义符可以亲自陪她一起去,但也可以只让曹娘子带一些赏赐随从。
将鹅毛全削制好后,端起托盘回后堂上,里面的家具桌案和织毯全移开了,靠门前光线明亮处,两张铺地宽榻拼接在一起,榻面平放了一块蒙紧了白绢的方形大木板,看上去就像桌布一样。
旁边不远处,条案上放置有木匠所用的墨斗、直角尺、长尺、朱、黑两色的砚台各一个,乔驹子正坐在条案一端磨墨。
这方紧蒙在木板上的薄绢,自然是用来绘地图的,长一丈五尺,宽一丈三尺,已经用木工墨斗弹出许多标定了尺寸的浅蓝色方格线,不错!这就是经纬线,仅是这个就弹废了好几匹绢,因为墨斗弹线有时弹得溅洒出很多成片的小蓝点。
经纬度他也记得不清楚,更多是用作标记比例,而且这时代的山川、河流、城池位置大不一样,连海岸线都要高至少五米,要绘制这个时代的地图,自然要参照已有的刘宋疆域图加一些州郡地图。
刘义符挽起衣袖,坐上绢面,先提笔在上方框线顶写下“皇宋疆域全图”六个大朱色大字,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御笔”两个小字。
接着下榻,拿起长木尺比划计算了好一会儿,在图上定上一个小黑点,那是右北平(山海关秦皇岛)附近,长城的东起点,位于东经12o度,北纬4o度,偏差也不会太多,由此顺着经纬,按距离比例测算将海岸线一点一点地勾勒出来,再按记忆顺经纬画小圈,标定在经纬交叉点上的大城,有了这些再画出长江、黄河、长城,五湖五岳,最后只剩填空。
整个图面有一张卧榻那么大,刘义符只能时而拿起尺子,时而拿过鹅毛笔,匍匐在上面滚来滚去,乔驹子端着托盘,围在四周打转。
“呀!原来官家是画这个,还以为是作画,这倒是一件大事,妾身还没见人画过疆域图呢!”
沈妙姬带着婢女端画笔颜料进来,不禁有些惊奇,自去在一旁方枰上跪坐了,笑眯眯地看新奇。
刘义符看了她一眼,调侃笑道:“云仙在此看着,吾可就静不下心了,虽然吾也想多看看你,但绘图可没法分心啊!”
“呵呵……那就不碍着了,妾身去给官家煮茶,对了!午膳想吃点什么?”
沈妙姬脸一红,笑着起身,刘义符随口道:“还没尝过你的厨艺,看来有口福了,你随意吧!”
沈妙姬带着婢女走了,然而刘义符注定是事多的人,一名在后院门外值守的内侍出现在后堂门口,手拿两折文书躬身举过头顶,却不敢乱了规距上前直奏,目前只有乔驹子和韩龟寿是有正式职务的内侍,其余还有六个年轻的,但刘义符一般不理会他们。
“何事?”乔驹子立即放下托盘,几步迎出门去,将文书接过,飞快扫了一眼,回榻前禀道:“官家!有襄阳来的急奏!”
刘义符重重呼出一口气,做这种精细活儿其实是很累的,便坐起身来,将鹅毛笔递给乔驹子,顺手将奏章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奏章是吉翰所上,但内容就有点头大了。
竟然是北魏朝庭派使者南下,至襄城郡向南阳太守沈道兴递交了照会,但正本国书还在使者手里没入境。吉翰目前还在襄阳安排南下之事,打算将工曹、尉曹、兵曹诸工坊及水师船匠先迁到荆州,然后中府再南下,他先收到了沈道兴的急报便转递,同时自己也上了一道奏章。
刘义符将吉翰的奏章看了一半,马上转换看沈道兴的,这本只是奏事,未附带任何个人意见。时间是七天前,魏使派军将至边境向鲁阳关守将递上照会,言辞颇为诚恳地表达对刘义符处境的同情,并想要建立邦交,但这些只是场面上的,真实目的是想要互市,甚至还隐晦地表达了联姻和亲的意愿。
刘义符猜测,看来是柔然南下让拓拔焘感觉到了压力,互市才是他们想要的,和亲?那只是说说而已,且不谈有没有诚意,刘义符若真敢答应,这就会成为建康朝庭攻击的借口,还会让一步份暗中观望的江东士族离心离德,一点好处都没有。
其实在先帝永初三年,北魏前主拓拔嗣就玩过和亲这一手,也是使者都到了刘宋边境,听说先帝驾崩立马就跑回去,随之调大军南侵,夺取了洛阳、虎牢、滑台、碻磝四镇,战事从永初三年冬进行到了景平元年春夏。
再换吉翰的奏章后半部份看完,吉翰言称与中府一众官员商量过,都对此事持反对意见,不过刘义符仔细想了想,却有些不同的看法。
若说魏使趁机打探虚实的话,景平元年一战魏军就已经看出来了,那么这次请求互市应该是相当有诚意的。因为刘宋与北魏、胡夏都没有任何外贸,而勾通南北财货的反而是西北的仇池、西秦,东北的北燕、高句丽进行的海上贸易。
自刘义符到荆州已经过去近四个月,北魏以为找到了机会,想绕开北燕冯氏和高句丽国王高巨链这两个中间商,直接开辟一条商路,从而获取财货为他们北击柔然做准备。
原本的时空,北魏最后也是大获全胜的,但现今事情才开始,北魏还没那么有信心,而刘宋陷入内战就算知道了北方消息,也没有精力北伐,所以北魏才这么有恃无恐地派使,那就很正常了。
而北魏在解决柔然之后是大举西进攻打胡夏,按理说,刘义符该与胡夏建立外交关系遏制北魏,但胡夏匈奴却不是一个好盟友,反倒是一头饿狼,而且内部关系乱得一逼,刘义符若想在北方有所伸张,那就一定要抢在北魏反击柔然成功之前稳住阵脚,到时从胡夏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那么与北魏互市,也只是顺水推舟,无关大局,只是这样一来,病得半死的赫连勃勃会不会想多呢?如果他看不顺眼跳出来搞事,那刘义符可就被胡夏与建康朝庭两面夹击了。
所以这件事,刘义符只能让沈道兴在边境把关松一松,负责实际与魏商贸易的中间人,只能是唐氏,这比较可控一点。
“驹子!派人去请郭长史、高司马二人前来议事。”
乔驹子应诺而去,刘义符起身找出一幅荆襄地图看了看,若与魏商互市,贸易地点既不能靠东,也不能偏西,被建康朝庭或胡夏知悉都不是好事。
那么只能是在南阳正北面的伏牛山区,这就正好让沈道兴将防线向北推进一段,在边境筑几座军城,更有利于防线的完善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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