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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入者的行动非常隐秘。
在自然气息的保护下,几乎再没有士兵陷入昏睡——几乎。一周中可能有一两个人倒头睡去,这些人按照上尉的命令被送去地下修养,上尉对外宣称地下的温度更稳定适宜,有助于这些“病人”的恢复。这是新病人被送来的一天,运送士兵的除了他们的同僚,还有红桉县的一位医生。
塔砂不太关心运送人是谁,开始她根本没意识到那位同样穿着军装的人并非士兵。两个抬着担架的士兵走下屋子里的台阶,走进被伪装成地下室的地下城一角,将担架上的新病人放到空缺的床位上。其中一人很快走回了上面,另外一人则在小声的交谈(“没事,我想再看看我能做点什么。”“你真好心,医生!别留太久,当心查房的人找麻烦。”)后留了下来。
留下来的人穿着最底层士兵的邋遢军装,扣着一顶丑陋的锅盖帽,走路姿势笨拙。他在床边半蹲下,塔砂半心半意地关注着他,后来,突然就忘了这茬。
“天界的味道!”
是维克多,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刺耳,带着金属摩擦似的质感,有点吓人也有点像只愤怒得直哈气的猫。地下城之书从架子上跳了起来,书页出哗啦啦的噪音,这本书就差跳到塔砂脑袋上,用力摇晃着她的脖子寻求关注了。
“什么?哪儿?”塔砂摸不着头脑地说。
“在你的地下城里!这股恶心的气味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维克多怒气冲冲地说,“啊哈!一个撒罗的牧师,拿着帕特莉西娅和尤安娜的神器?这里是在玩神器大甩卖?深渊啊,一个蠢到会在地下城里使用神器的蠢货,撒罗的祭司已经死绝了吗?”
塔砂被这一串带着迷之名字的抢白弄得一脸茫然,但多亏了维克多的提醒,她现自己遗漏了什么。
身穿邋遢军装的医生拿掉了他的丑帽子,从中拿出一个……破碗?他左手拿着这只碗,右手拿着不知哪里摸出来又不知怎么点燃的烛台,不知怎么的,穿过地下室一侧的陷阱门,步入了地下城的其他部分。
在地下城之中,出现塔砂不了解的情况,本来就足以说明异常。
他明明没有隐形,塔砂却在刚才忘记了他的存在,像忘却路边的一块石头,这对她现在的记忆力而言完全不正常。他手中的烛台摇曳着无色的烛火,点亮了他与附近的地面,却半点都不显眼。一名亚马逊人从他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经过,没有转头投来一瞥。
“杀了他。”维克多斩钉截铁地说,“你不会希望一个撒罗信徒在地下城里乱转,他们就是那种愿意自爆来净化邪恶的人。”
“一分钟内把之前出现过的陌生名词全部解释一下。”塔砂说。
撒罗是太阳、光明与正义之神,月神帕特莉西娅与星光之神尤安娜是他的从神。
在深渊与天界的眷族在地上活跃的那个年代,撒罗是埃瑞安大6上影响最强大的主神之一。光明神神殿遍及整片大6,诸多祭司和神眷者在地上行走,太阳神的牧师与圣骑士在诸多对抗邪恶的战役中担当着中流砥柱。
主神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威严与神秘,从神则更接近信徒,他们会用凝固着自身力量的神器帮助虔诚的信徒,让这些受选者以凡人之身短暂地触及神之力。月神曾降下一件神器,名叫“流月之杯”,手持此杯之人能穿透任何屏障,如同透窗而入的月光。星光之神的神殿里供奉着名为“渺远星光”的烛台,这件神器上的蜡烛无火自燃,烛光照耀下的一切都会被遗忘。
现在看来,潜入者左手的破碗曾是流月之杯,那黑乎乎的渺远星光烛台便是塔砂和巡逻的亚马逊人无法现他的原因。
潜入者的设备相当豪华,潜入相当隐秘,但是另一方面,也正大光明到了让人咂舌的地步。
渺远星光烛台的确有隐藏的能力,但动神器时那股毫不掩饰的天界灵光——某种和深渊因子相似的天界力量活动痕迹——在恶魔眼中犹如漆黑夜空中一枚闪光弹。这行为简直无谋到像在挑衅,让维克多暴躁得像个看到满室混乱的强迫症患者。
“他往里面走了,杀了他!”恶魔催促道。
“我随时可以。”塔砂说。
她的意思是再等等。
地下城中的一切尽在塔砂掌握,维克多确定他身上没有别的神器,那么在这位信徒的行迹被看破之时,他已经失去了全部赢面。塔砂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他想得到什么。
摘掉帽子的牧师有着一头金,看起来十分年轻,大概只有二十来岁。年轻的牧师小心地避开走廊里的亚马逊人,没进任何房间,往地下城深处走了一小段路,停在第一个岔道上。他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很快退回了之前士兵们的病房。
牧师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地下城温度适宜,他凝重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像紧张过度。神器能在神灵不在场时挥效果,但启用它对凡人来说依然负担不小,一个就够呛,何况两个。牧师的背靠着墙,闭目养神了一小会儿,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到了状况最糟糕的那个士兵病床前,将两样神器放在身侧地面上,开始合掌祈祷。
“啊,你在等他驱散诅咒?”维克多反应过来,“别妄想了,天界一样被隔绝得无影无踪,没有神眷在身,哪个圣职者都别想使用一个神术,哪怕是最简单的照明术!除非有主神的神器在身,但你当神器是大白菜么?”
祈祷着的牧师,从胸口抽出了一根暗红的权杖。
“……骄阳之杖?”维克多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
“那是什么?”塔砂问。
“撒罗的神器,供奉在太阳神教源地,撒罗放在主物质位面的唯一神器。”维克多用梦游般的声音说,竭力振作起来,“但是,但是就算有神器!你以为神器是谁都可以用的吗?从神的神器还可能遗落到浅薄信徒手中,而主神的神器,在没有资格人手中只是一根烧火棍而已!天界已经远离,教皇都得不到神明的授权,除非天生就是选民……”
那牧师半跪下来,他的手紧紧握着权杖上带刺的纹饰,血液从刺破的皮肤中流出来,顺着花纹涌向杖身。暗红色的权杖被蓦然点亮,如同一轮太阳喷薄而出,将地下的房间照耀得如同白昼。
“深渊啊……”维克多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天生圣子。”
塔砂对维克多的逆向乌鸦嘴反义词能力刮目相看。
现在那根权杖通身金光灿灿,上面的血液出轻微的滋滋声,像被火焰蒸干。牧师握着骄阳之杖,如同在忍耐什么痛苦,咬着牙慢慢靠近病床。
他将权杖顶端的日轮贴到士兵额头上。
塔砂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仿佛一盆水或一盆油泼上烧得火红的烙铁。病床上那个昏睡多时的士兵突然开始动弹,他的双腿剧烈地抽搐起来,像被固定在牙医手术台上活拔智齿还不加麻醉。金光变得越灿烂,连塔砂也不得不移开目光,那种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高热的光辉让她怀疑士兵的脸是否还健在。数秒之后金光消散,牧师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举着那根变回珊瑚色的权杖。
病床上的士兵安然无恙,事实上,他看上去好多了。
那是整个病房情况最严重的枯萎诅咒受害者,在牧师到来之前,他已经双颊凹陷,皮肤如同放久了的橘子。骄阳之杖的照耀像往他身上挤进了一团水,干瘪的皮肤重新变得饱满,胸口起伏再度变得明显。他现在像个加班多日的疲惫病人,而不是一具即将入土的干尸。
“赞美撒罗。”那个牧师低声说。
他慢慢爬起来,将骄阳之杖重新插回体内,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此时塔砂才现这人恐怕是个瘸子,只是刚才精力足够时还能勉强好好走路罢了。幽灵没靠近圣职者,塔砂一路通过新建设在地上的了望塔尾随,看着被维克多称为天生圣子的牧师伪装回这里的年轻医生。他收起了三样神器,挪回红桉县中一间普通的小屋,路上还有人跟他打招呼。
小屋很普通,收拾得相当整齐,因此更能看出其主人的经济状况。简单说,不怎么好。
“撒罗神教这是要完。”维克多笃定地说,“不对,绝对已经完蛋了。”
第二天早上,那个被治疗的士兵睁开了眼睛。执勤的护士(亚马逊人,男)很快现了这个喊渴的人,给他带去牛奶泡开的面包粥,这个人足足吃了三大碗。上尉为这个好消息欣喜若狂,亲自将康复的士兵带回了地上。
哈利特宣称足够的修养就能让那些病人自动康复,一直气氛沉闷的军队为此狂欢了一个晚上,怀疑自己只能等死的士兵看到了新希望。
塔砂也是。
一个今天刚听说的教派是死是活都不关塔砂的事,她对这个牧师的故事、信念和企图毫无兴趣,重要的是,他有解决麻烦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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