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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来棠城念书的第二年,徐泫予与周任远仍不相识。
两人皆是独来独往的性子,同住一间宿舍日常也无语言交流,视线接触,匆匆略过。
徐泫予对所有课业都不感兴趣,上课不过是为了留在棠大不被开除。他事未成,不能回徐家,只有读书这个理由能让他远走,脱离掌控。
周任远与他截然相反,他清贫孤傲,勤奋笃学,除了在课上与教授同学据理力争,平时基本不跟人说话。
家境不好,架子又端得太足,周任远自入学起一直被打,身上大伤小伤不断。
打到第二年,打的人都疲惫了,周任远性格依然不变,他不告状也不求饶,被打得越来越熟练,蹲下,放下书,护住头,咬牙忍声,只有书被踩到的时候,温声提醒一句。
他挨了一年打,徐泫予看了一年。
周任远知道他旁观一年,也知道他徐家公子的身份能压人,却没向他求助过一次。
直到她出现。
在周任远又一次被打的时候,女学生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木头,狠狠地砸破其中一个施暴者的头,然后拉起呆愣住的周任远,跑了。
好俗套的“美就英雄”,徐泫予百无聊赖地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那几人把从天而降的他当成同伙,目光狠厉地瞪向他。
上一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还是徐之熠,他骂他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
“我是啊,”徐泫予平静地看着徐之熠愈发阴鸷的脸,语调平平,徐之熠知道怎么伤他,他也知道怎么伤徐之熠,“我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我是你那个清风霁月的爹与艳.鬼生的孩子,怎么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呢?你不是也快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了吗?”
徐之熠气急,抬脚踹断他一只手,他飞身踹向徐之熠的肚子,手握钝器砸向徐之熠右脚,电光火石之间,他被徐长安扑开,徐之熠躲过那一下。
在徐之熠那里,徐泫予从没讨到过便宜,因为他身边总围着一群人,挡在他面前。
就像现在这几个人这样,围在一起,就以为自已会赢。
等徐泫予带着拳头上的血迹回到住处时,周任远已经回来了,他一如往常地捧着专业书坐在桌边,额角有伤,衣摆有灰,形容狼狈。
寝室其他几人在打牌,照例把周任远当空气,又在看到徐泫予身上的血迹后一拥而上,十分兄弟义气地说要帮他找回场子。
“不用,”徐泫予原本不想搭理,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莫名大声地说,“那几个渣滓不敢再来找事了。”
余光里,周任远的书半晌一页未翻,听到他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徐泫予福临心至,他想周任远不是在害怕今日闹翻明日挨打更重的事,他是在想那个同样瘦弱,但拾起棍子挡在他面前的女学生。
那一次后,周任远再没有挨过打,他后知后觉从宿舍其他人的嘴里拼凑出真相,把事情和徐泫予联系到一起,罕见地约徐泫予吃饭。
徐泫予愣了三秒,答应了。
校外码头的一家小店,熙攘吵闹,附近都是各大镖局的驻点,店里除了他们两个文气瘦弱的学生,都是光着膀子五大三粗的汉子。
周任远再没有课堂上言辞伶俐的样子,结结巴巴跟他道谢,徐泫予不知为何有些游离,看着岸边千帆往来,明明更糟的环境也待过,却没有一点耐心应付周任远。
囫囵地结束一顿饭,两人沉默走回学校。
在距学校不远处的书局时,周任远突然停下,朝街边某处招了下手。
有人风一样地跑过来,却掠过周任远直直撞进他的怀抱,自以为很小声地说:“我想你。”
她细声细气,语调旖旎,却不知自已看错人,直到感觉到男友与往日不同的僵硬,才抬头辨认,目光惊愕。
“你……”周任远拉走她,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舍得说她,“你要去配一副李先生那样的玻璃眼镜。”
“我爹哪会给我钱,等我得到书局的报酬,我就去买。”她娇娇俏俏与男友撒娇,转头红着脸与他道歉,眼神飘忽,不敢看他,“师兄,冒犯了,谢谢你替我们摆平那几个地痞无赖,原本今日我是要跟任远一起请你吃饭的,结果书局新到了一批书要分类,走不开。”
徐泫予揉了揉虎口,没有答话。
他们未曾明朗地公开他们的恋爱关系,却又无比高调地约会恋爱。
不知是不是那日的应约给周任远带来错觉,他像是把徐泫予视为知已好友,回到宿舍不再只读圣贤书,也与他聊天玩笑。
假期常约他出行,爬山、游湖,看红叶,喂野鸭子。徐泫予一次也未去过,他知道周任远一定还叫了他那小女友。
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甘甜。
几次梦里回忆起那日馨香入怀,混沌中身份颠倒,他牵起柔软的手,向周任远介绍身份。她搂住他的手臂,在无人处说“想你”,
那时他未预料过今后的一切,未想过周任远跳河,而那位甘甜竟嫁了徐之熠。
棠城师生许多认识周任远的人不信他会为了一小女子跳河,坚信是意外或是有其他变故。
而徐泫予相信,他花一年多功夫看清周任远的一根筋,又花一年多看清他对甘甜的爱。他们这种不曾拥有过什么的人,是接受不了失去的。
再见是灵堂守夜,甘甜与从前并无半点不同,娇俏灵动,唯独一点,不记得他了。
萍水相逢,一别经年,不记得属实正常,徐泫予无意再提旧事,但他忽略不了心中的滔天怒意,借着失控伤她,又想点破徐之熠对她的利用。
心里正义凛然想着替兄弟不平,闭上眼却骗不了自已。
他只恨她不记得他。
失去的何止周任远一个,他一个偷窥者,竟也深感入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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