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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贺一噎,怒瞪着她,“从未见过有军医在,还要自己……”
“见过了。”暮青从桌上拿起把剪刀,放在火烛上烤。
“你!都似你这般,还要军医何用!”
“有用,大将军房里。”今夜他们都在村长家中宿下,六间房,那村长父子住了两间,元修和鲁大一间,老熊和韩其初一间,章同和她一间,还有一间住着齐贺和精骑队的都尉,其余人都分散在村中百姓家中住下。
鲁大和元修有事在谈,齐贺便先将老熊和章同的伤先处理了,打算处理完暮青的就去找鲁大,没想到暮青坚持自己处理伤口。
“我不懂你为何有军医不用!”
“我孤僻。”
齐贺气得一口血闷在喉口,说了半天,又回到了原点。
孤僻!从未听过这等理由!
“你脾气冲,影响我心情。”暮青放下烤好的剪刀,这个理由够了不?
他……脾气冲?!
齐贺眼前黑,他脾气冲,他知道。病患心情不好,影响养伤,他也知道。但军中不比家中,受了伤有得治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谁他娘的还管心情?这小子咋这么难伺候?
军中三年,身为军医,从未被人这般嫌弃过,齐贺一时难以接受,再不多言,甩袖愤然离去。
门口,章同一脸苦笑,但进来看见暮青桌上摆着的水盆、巾帕、剪刀和伤药,不由又皱了眉,脸色沉下来道:“真的不用帮忙?我……我可以不看。”
“不看如何帮忙?”暮青望向门口。
章同顿时无话,是啊,不看如何能帮得上忙?可她一个人真的处理得来?那衣衫都粘在了皮肉上,上药的疼不是最难忍受的,难忍的是皮肉被生生揭下来的疼。他是男人,方才齐贺为他处理伤口,他都出了一身汗,她怎忍得住?还要自己亲手处理。
但显然,她不会让他帮忙,女子总是要顾及清誉的。
“那你处理吧。我看齐贺去大将军房里了,应是告状去了,鲁将军的伤还没处理,他出来应该要些时辰,你慢慢处理吧,我在门口守着。”章同复杂地看了暮青一眼,不再耽搁她处理伤势的时间,就势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他背对着房门,听见暮青走来插门的声音,随后便没了声音。
暮青将床上的被褥掀了挪去一旁,端过水盆,拿来巾帕、剪刀、伤药、铜镜和烛台,便放了帐子,进了床榻。
她身上不算擦碰伤,有两处刀伤,一处在左肩,一处在右后腰。两处都不怎么能瞧见,但好在够得着。暮青解了衣衫,里衫、外衫都黏在了伤口的皮肉上,她拿起剪刀将衣衫剪了,血衣丢在一旁,只见床帐里,少女束着胸带,背后已被血染红,那暗红的血块衬得肌肤格外胜雪,一抹浅影映在帘帐上,柔了良宵。
但那帐中,铜盆里的水却渐成鲜红颜色,巾帕一次次丢去水里洗,一次次拿起敷在肩头和腰身,直到伤口上的干血化开,暮青才伸手将那粘在伤口上的衣衫碎片往下揭。
衣衫碎片上渐渐撕下一层皮肉,连着药膏和化了的干血,钝刀割肉般的痛,让暮青肩头渐起一层细密的汗,若月色照雪,莹莹一片,星辉洒落床帐。
但待衣衫揭下,那雪色莹莹里,忽现狰狞。两道刀伤,伤口被敷得有些白,好在那药膏珍奇,抹得也早,伤口周围未见红肿,但那些已经白了的皮肉需要剔掉才能上药。
暮青挑了把从未杀过人的解剖刀,放在火上烤了烤,一手执镜,一手执刀,慢慢割向肩头。
烛光映着暖帐,本是窈窕影,添了刀光色……
元修和鲁大的屋里,砌着暖炕。
西北八月的天儿,夜里不生暖炕,炕头上置了张矮桌,上头放着军报,元修和鲁大各坐一旁,就着灯火看军报。
那四名马匪已经审过了,绑去了柴房里,有人看着。
元修低头瞧着军报,火苗照着眉宇,忽明忽暗。半晌,他将军报往桌上一丢,道:“不是胡人。”
“不是?”鲁大也丢下手上军报,皱眉。
“若是胡人,杀寨中匪尚说得过去,杀下俞村百名弓手却说不过去。”
鲁大怔了怔,抬手摸向下巴,没摸到胡子,他有些不习惯,略显烦躁,“娘的,那是谁干的?杀匪的和杀弓手的显然是一拨人,这他娘的到底是在帮咱还是在捣乱?”
杀了下俞村那些弓手,正巧救了他们的命,看起来像是在帮西北军。可是,那些人又杀了马寨的匪,那匪他们还想着抓活的,审出战马的来路、他们的目的和那黑袍人的身份,如今人都死了,线索全他娘的断了!
“许是为了帮咱们,今夜我若不来,寨中匪一死,马匪群龙无,定不会再有人有心思来上俞村杀你们。”
“帮咱们?那干啥神神秘秘的不肯露脸?”
“简单,不想叫咱们知道身份。”元修笑道。
“啊?”鲁大有些不相信,“帮咱还隐姓埋名?”
既然帮他们,就说明对西北军没敌意,那有啥遮掩的?
元修也一时想不通西北地界上有哪路人马帮了西北军,却不想留名的。
鲁大道:“反正匪死了,啥都不好查了。那些马到底从哪运进来的?这事儿不查清,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
五六千匹来历不明的战马,就这么出现在了西北军后方,这叫人怎么睡得着?
“那些马不是胡马,体态相似,却不及胡马的野性,跑起来步幅也小些。但也不是咱们军中战马,瞧着是培育出来的。自年前战事起,边关戒严,胡人探子有法子进来,马却不能,五六千匹,纵然分了几批,目标也太大。应是趁着战事,咱们的心思都在前方,马悄悄从后方运进来的。”元修轻描淡写道。
“后方?”鲁大却被这猜测惊住,“这咋可能?养马得有马场,西北的马场都在官府登记着,再说这么多马,想偷偷养着,不叫咱现也不可能啊!”
“未必是西北,也可能是青州。”元修道,眸底清光泼人眼,身在农家屋中,那目光却似须臾千里,已在西北之外。
“青州?”
“不然呢?你以为呼延昊有本事深入青州,那些机关短箭他也有本事一个人扛去?”
鲁大不说话了,他还真没把这两件事放在一块儿考虑。
“青州定有助他之人,匪寨之马,虽非胡马却有胡马血统,此事与胡人脱不了干系。马养在西北会被咱们现,青州却非咱的地界,青州十万山,草原,谷地,盐湖,深山,都是养马的好去处。”元修轻轻敲着桌上军报,下了定论,“青州,须查!”
屋里一时静了,鲁大狠皱着眉头。大将军一来,事情的方向便清晰了,但总叫人觉得心头明朗不起来,仿佛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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