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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虽不常出门,礼数却是自小就学过的,只是爹娘宠爱他们,去外府做客也不强求他们同去,比起旁人来日子过得很是顺遂,此时只道:“今日咱们两人好作伴,不必愁了,咱们且看看罢,侯府这般气派,不知可备了什么好玩的?”
妙然不以为然,紧紧拉着她的衣袖寻了处安静角落:“看那些个做什么,定是请得咿咿呀呀唱不停歇的戏班子,大冷天儿做什么去外面院子遭罪。倒不如咱们姐妹说说话儿,玩翻花绳也好,以往我都偷偷装在身上,趁人不注意拿出来玩,不过被我娘逮住过几次。”
翠翠瞥了眼弟弟,将他脸上一闪即逝地不屑紧扣在眼底,勾了勾唇角。柳妙然虽比她大一岁,言语心性却还带着孩子气,快活得让她羡慕。本该最肆意欢快的年岁里,她却背负了如山般沉重的仇怒与哀恸。
她尚且沉浸在旧时思绪中,只听妙然有几分得意地说:“我听我娘说,侯府明面上是给老太太过寿实则是借着喜事儿给世子相看合心意的女儿家,能进得来的哪个不存着攀附的心思,若是能与侯府结亲可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你看看哪个不是打扮得明艳动人?也不知哪家小姐好运气能被相中。”
翠翠俏脸笑容依旧,心中却是一阵冷笑,世子看着人模人样,却是个道貌岸然之徒,这种人就该那位戚小姐与他配才好,整日鸡飞狗跳不安宁,想到此她不厚道的笑出声,意识到失态,赶忙掩唇道:“姐姐这副好样貌,若是再装扮一番必定能将旁人比下去。”
妙然纤细如羽扇的眼睫轻颤,看着他干净的鞋子,衣摆堪堪盖过鞋面,怔楞一会儿才回过神:“我们家与侯夫人虽是亲戚,却隔得远了,人家肯照拂我们便已知足,却是不敢高攀人家。而我也不是追逐大富大贵之人,一辈子之人还是自己来选为好。”
翠翠抬手抹了抹额头,今儿这些话可让她不甚喜欢,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再度被连根掀起,任是她定力强也无济于事,苦痛像是冲毁堤坝的洪水将她高高抛起又狠狠摔下,她面颊霎时变得苍白,掩在宽大袖摆下的两只手紧攥成拳,露出泛白的指骨。上辈子她遇到的所有事都是她自己做得决定,心中所想与现实截然不同,落得一切苦痛只有自己独尝。
她轻咳一声,再开口时又是温和如水的嗓音,悠远而深不见底:“姐姐可是得睁大眼睛瞧好了,如今之人,知根知底难知人心。”
朱桓生得一副好相貌,在一群娇美女儿家中间尤显突兀,不时迎来一道道含着羞涩打量的目光,任他再厚颜却是待不住了,抬眸瞧了眼笑得如春日繁花明媚美丽的女子,说道:“两位姐姐先聊着,方才我见着有个熟人经过,先告辞。”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哪怕他一人躲在角落里,也胜过被人当摆件观赏强。
翠翠看着弟弟走远,转过头正好与妙然眸子相撞,彼此相视一笑。
今日侯府里里外外都热闹得很,小厮丫头忙得脚不沾地,脸颊通红地在人群穿梭。未多时,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前来传话,还在说笑的小姐们顿时都安静下来,认真听着。
“老太太今儿高兴,直说咱们侯府好多年都没这般热闹过了,又有这么多比花还娇美的小姐们,可不能把你们给闷坏了,这几天正逢梅花盛放,特地让老婆子我来带夫人小姐们去梅园赏花。”
翠翠曾听人说起过,这京城除了景山的大片梅林好看之外接下来便当属侯府的梅园,品种极多,经过花奴们细心养护长得更是喜人。她是极喜欢这些好景致的,当即挽着妙然的胳膊兴冲冲地随在众人身后:“能亲眼看到侯府梅园的盛景,当真不虚此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过由奇珍异石摆放而成的游园,走完一条幽深小径便到了梅园。眼前是一大片花海,花瓣簇拥,或米分或白竞相绽放让人眼花缭乱。
翠翠却是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小径,心中暗想若是到了夏日,烈日灼光被厚密的绿叶遮挡,坐在此处即清净又凉快,无人惊扰真是块好地。她犹自出神,未曾注意到有人向她这边倒来,在妙然大喊出声:“小心。”时,她已被身后的女子撞倒,狼狈地趴在地上,桃红色衣裙在地上沾了尘土和凋零的花瓣,好看的手掌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蹭脱了皮,渗出丝丝红意。
妙然赶忙将她扶起来,焦急地问:“可是磕碰到哪里了?要不要……”请大夫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拦了。
翠翠圆润清亮如鸟鸣般悦耳的嗓音不急不缓,看向撞她的女子,好一副悠然闲淡地气度:“无妨,小伤罢了,大喜日子莫要因为这等小事儿坏了兴致。我想这位妹妹也是不小心,下次可别这般毛毛躁躁了。”
这些小姐们大多是身份尊贵的,对此小事并不在意,照旧赏花、吟诗作赋。只是对朱翠翠这等美人儿出丑心中却是高兴的,任谁都不愿被个饰铺子家的女儿给比了下去,这些个小姐打小就是在相互攀比中长大的,嘴上不说心里的嫉妒最是可怕。
翠翠细细打量这个穿着略显穷酸的女子,她站在漫天梅花下双肩瑟瑟抖,一张小脸似薄纸般白的吓人,两只眼睛里满是泪水似害怕似委屈,细弱蚊吟地重复着:“小姐……我……”
她知道这个女子是故意撞的,她还未曾柔弱到一碰便倒,方才那股力道中夹杂着不管不顾,让她不解,到底是何原因竟是使出了这种对待仇人般的狠厉。在别人家做客,不看僧面看佛面,计较地太过倒显得自己小肚量,只能苦痛都往自己肚子里咽,轻笑道:“我们本是承了老太太的好意来赏花的,何必这副模样,快收收眼泪赏花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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