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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我带出这场纷乱厮杀之中的人,会是聂然。
我不明白,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一支聂家军,是他们最后一路精锐之师,是他们复国最后的希望,可聂然却率军前来与梁国厮杀,他究竟知不知道,他选择了这一战,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
离战圈越来越远,原本紧跟在我们身旁的聂家护军为了截断杀路让聂然先走,却再也没有追赶上来。
马儿头也不回的窜入树林,跑了许久许久,久到再也听不清远方的杀戮惨嚎之声,天地苍茫,荒道崎岖,这条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我不知道聂然将要把我带去哪儿。
然而,就在下一刻,聂然拉住了缰绳,将我带下了马。
他浑身上下染遍了血,已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平静地将一个铜牌递至我跟前,道:“穿过这片树林便是松江,江边有几户农户,你将此物给他们看,他们自会收留你,待风波平息,再离开不迟。”
我没有接,他掰开我的手指,将铜牌塞入我的掌心,见他欲要转身,我开口道:“你伤的很重……”
“无妨。”
说完话他翻身上马,再次往树林外而去,我心中茫然一片,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然后,看到他扑倒在马背上。
马儿也受了伤,跑不了太快,我火急火燎的奔赶至前,揪住马缰绳,这才让马儿停了下来。
聂然已然昏厥过去,他的面色苍白如纸,鲜血一滴一滴沿着马鞍滴落在地。哪怕已到了强弩之末,他还想赶往战场,去与他的部下并肩作战。
我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牵着缰绳一步步的往松江踱去,夕阳的馀辉照在树梢上,路且长,暮色茫茫。
夜雾,随风轻涌,宛如薄纱,不敢揭开,不敢面对。
屋内的烛火燃到近半,村里的大夫替聂然包扎好伤口这才缓缓踱出门来,同我道:“公子失血过多,所幸未伤及五脏六腑,需得静心休养,老夫已开好的方子放在桌上,五贴药分十日服用,不日便能痊愈。”
我点了点头。
与我所料不差,这个小小的村落与聂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村民一见到聂然就关切备至的替他去寻大夫,他们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与聂然一路的,并为我们腾出两间村屋供我们休息,却没敢多问什么。
我缓缓步入房中,此时我们都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棉麻布衣,回想起一日的惊心动魄,不觉得有些恍惚。
我拾起桌上的玉箫,将箫身浸在铜盆中清洗掉血污。这支玉箫当年是我送给煦方的,可我没有想到的是,到了战场上,聂然还把它带在身边。
我挪了床边的木椅坐下。
聂然紧闭着双眼,眉头微蹙,似因伤口牵痛而难以安眠,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觉得滚烫,转身替他打一盆凉水来,却突然被他握住手腕。我呆了一呆,但见他的眉睫微微一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清哑的嗓音飘散在夜风中:“和风……”
我浑身一僵,他叫我什么?
他见我愣着不知所措,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四周,凝视着我的眼淌着柔软的温度,“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震惊的望着他,茫然答道:“我们……这是……在江旁……”
“江?”他有些迷糊的眨了眨眼,“我们不是要去绥阳么?”
屋外传来阵阵蟋蟀声,那一刹那,我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聂然是烧糊涂了,直把自己置身于一年多前与我同往绥阳的途中,他还以为我是和风,以为他是那个要带和风远走高飞的煦方。
一阵风将屋中的烛火熄灭,瞬间漆黑一片。
我仓皇的抽出他的手,“我,我去点蜡烛。”
打火石就像失了灵,一次次敲撞,都击不起火花。我颤抖着双手,试图让自己急促的呼吸缓和下来,等到再度点燃烛火,回过身时,才发觉,他再度睡着了。
我一步一步缓缓踱到床边,轻轻推了推他:“……煦……方?”
他没有回应。
我抚着自己沉甸甸的心,呆呆看了他良久良久,久到连我自己滑下眼泪都未曾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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