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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险死还生之下心防大失,平日打死也不会宣之于口的话,竟不受控制的吐露而出:“我在桑家,除了云歌,没什么朋友……只可惜你是苏宫主,不是错刀。”
苏错刀轻声道:“我并不想刻意瞒你,而是担心你知道了之后就会怕我,所以一直不愿告诉你……我没骗你,我的确是叫错刀。”
稍停了停,道:“我从小在七星湖长大,没有遇见过你这样的傻瓜……我很喜欢你看我的眼神,喜欢你跟我说,穿上袜子莫要着凉,喜欢你以为我是阿离的男宠,替我羞耻,却绝不会看不起我,喜欢你刚刚见着我,能毫无顾忌的大哭……”
越栖见脸色刷的剧变,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几乎让他抬不起头来,慌慌张张的打断道:“别说了!”
方才在叶鸩离手底,自己赤身裸体的丑态淫状,无耻脏污得连个人都算不上,哪经得起苏错刀提及?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苏错刀看出他的心思,却笑道:“这没什么,阿离邪门功夫多着呢,你输在他手上不委屈。”
越栖见脑中浑浑噩噩,问道:“什么?”
苏错刀耐心的解释道:“在阿离手底,你哭也好怕也好,再怎么欲仙欲死的放荡都是天经地义,他精擅风月之技,你跟他一比就是个刚出娘胎的婴孩,被他辱上一辱,有什么好难过的?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他扒光你的衣服,折磨得你死去活来,你比他弱,若不想死,只能坦然受之,或者哭喊求饶,又有什么可羞愧的?你不是没死么?等你武功练好了,也去扒他一次,想怎么奸便怎么奸,岂不是好?”
越栖见呆住了。
直觉他所言离经叛道完全没有道理,但一时却也想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对,心里沉重的痛不欲生的屈辱自厌,却因此而消散大半。
他轻描淡写的一番言语,像是柔软宽大的羽衣,兜头闷脸的盖住自己,虽隔离了光明,却也遮蔽了那些伤害,自有一种黑暗的温暖力量,抚慰人心平复痛楚,而且不用付出任何挣扎的代价。
苏错刀面容平静,却似传说中的妖魔充满诱惑,他告诉一直在水里游动的鱼,不用在乎鱼叉或是钓钩,也不用介怀丛生的水藻水底的淤泥,因为跳出水面,九重云霄的天地更为广阔,更为无拘无束。
越栖见隐隐觉得危险觉得动摇,却不忍抗拒摧残折磨后,这救赎般的放松与释怀,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像是层层冰雪下的种子,蠢蠢欲动即将破土而出。
苏错刀任由他神驰天外,也不知过了多久,道:“入行舟的药效应该散去了,上岸歇着罢!”
说罢将他小心抱起,放在岸边一块光润的白石边:“我得给你取件衣服来……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不可衣冠不整。”
正要转身而行时,越栖见猛地回过神来,急促的伸手扯住他的袍角:“你别撇下我……”
苏错刀笑道:“不用怕,这儿是禁地,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擅入。”
顿饭工夫苏错刀回来,见越栖见一动不动的靠着那块石头,连姿势都没变,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眸中惊弓之鸟似的惶恐不安,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倏然变为明亮的欢喜。
苏错刀不动声色,给他穿上一套素净的白衣皂靴,另用银冠束发,待一切整理妥当,仔细打量了一眼,发觉他眉目五官虽远不及叶鸩离清冽精美,却独有一种温润秀雅的味道,江南三月的烟雨般,无辜且无害,让人越看越舒服。
心中忍不住有些柔软,笑道:“走罢!”
越栖见静静道:“去见庄崇光么?”
苏错刀道:“我三天前答应过你的,不是么?”
穿过一丛脂醉花,便是一座光洁的石壁,苏错刀抬手开启石门,两人进得一间狭小的石室,越栖见张目顾盼,见屋里别无陈设,只在四壁掏空凿出数个灯座,数目为三六七九,里面各置一盏铜灯,共二十五盏灯,把小小的室内照得亮若白昼。
苏错刀拿起其中一盏,伸手进石壁,扳开一处机关,随口道:“这些灯里燃的是鲛人油,传说历代帝王墓穴中都用此物照明,能百年不灭。”
越栖见低声道:“但古来又有几个帝王,能百年不死?”
苏错刀侧耳听得机括声响,即放回铜灯,拉着越栖见行至屋内正中,刚刚站好,脚下三尺方圆的地面突地飞速下陷。
越栖见措手不及,身形晃了晃,忙拉住苏错刀的胳膊,好在只短短片刻,石台也就降到了底,咔的一声,落于实地。
越栖见定睛一看,却是一座地宫,头顶雕刻着阴阳太极星宿日月,装饰十分庄严简朴,以细青石为甬道,通往数十个石室。
苏错刀声音里有种端严肃然之意:“这里便是本派宫主墓群,从沈墨钩宫主开始,历代宫主遗骸都会葬在这地宫的各室之中……将来本座也会在里面,魂魄不散,守着七星湖。”
越栖见也不知是震惊亦或疑惧,浑身都在颤抖:“你……你带我来这里,难道说庄崇光……”
苏错刀颔首道:“此处有墓室二十八,以廿八星宿为名,庄宫主的尸身就在氐宿室。”
说着当先左行,沿着青石甬道走出百十来步,踩上三级台阶,推开一扇石门,淡淡道:“进来。”
墓室正中一具石棺,朴实无华。
越栖见一时停足不前,苏错刀也不催促,只负手而立,身影在重重光线下,虚虚幻幻,如处九天神境。
从地宫出来后,越栖见便如一缕幽魂也似。
十年来的唯一宿愿,如此轻易得到满足,整个人却仿佛高空失足,丢了精气神,虚弱绵软,一步也迈不开。
苏错刀陪着他,席地坐在脂醉花从中,声音像是剔透的琉璃,泛着微冷却华丽的光泽:“崇光宫主是我亲手杀的,也是我亲手放入石棺安葬。”
越栖见漠然问道:“庄崇光手中……为什么握着一对泥人儿?”
趟在棺中的庄崇光,绝无半分凶神恶煞之态,颜若春花初绽,红菱般的嘴唇边,甚至有一丝顽皮如孩童的笑意,右手紧握一对憨态可掬的五彩泥人。
自己一生凄苦飘零,尽拜此人所赐,但他却死得如此安然……越栖见并非戮尸鞭骸的性子,百感交集无从发泄,心中只余一片空茫,言语也无头无绪了起来。
苏错刀缓缓答道:“那对泥人儿是苏小缺宫主亲手捏给他的,崇光宫主视若至宝,早早定为陪葬之物。”
又道:“七星湖历代宫主,都可携一物陪葬。只不过有些死得突然,自己无法择定,便由最亲之人为他挑选……比如沈宫主,他的陪葬之物就是苏宫主后来选好放入棺中。”
越栖见虽不好奇,却怔怔问道:“是什么?”
苏错刀叹了口气,道:“是苏宫主的贴身兵刃,伽罗刀。”
越栖见面无表情:“那苏小缺的陪葬之物呢?”
苏错刀道:“不知道……苏宫主立过誓,生是七星湖之主,便是死,也要埋在七星湖,可现在这墓室中并无他的尸身,想来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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