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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十五年了。
年复一年,日征月迈,兄弟之间当初为利益相交、同流合污结成的所谓“情谊”,早就抵不住岁月的侵蚀,扛不住陈年旧案一夜之间突如其来的曝光和发酵。如今个个富贵发达、家财万贯、妻妾子孙环绕膝下,早就没有了当初的义气血性和果敢,性格里那些奸诈晦涩、敏感多疑的暗黑因子在微火慢炖的状态下逐渐冒出头来,割裂了彼此的情谊,动摇了他们的心智。
戚宝山与游景廉之间,就是在这样彼此牵制忌惮猜疑对方的心态下,面和心不和,被一个凌河就搅得彻底乱了方寸。
戚宝山半辈子做事谨慎,绝不铤而走险或将自己置于险境,今日赴会十有八成有诈遇袭,他原本就不想赴约。他谁都不信任,既不信凌河的承诺,也不信任互相保守着秘密的另外仨人。
戚宝山伸开手臂,恢复往常柔和面色:“小刀,来,跟我回去,咱爷俩今天哪也不去了。”
严小刀仍然戳着不动:“我替您去,潮头矶上的观潮别墅对吗?”
戚宝山突然拧起眉头:“都不去了!小刀,你过来,跟我回家!”
戚宝山对他伸出一只大手,严小刀却大步往后退,扭头上车。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身打开戚宝山座驾车门,从后座拿走他干爹最常穿的那件宝蓝色棉布中式对襟外套,脱掉自己黑色西装,换上这件蓝色外套。
戚宝山大惊,他是真心爱护疼惜小刀的。私心他有,忌惮他也有,但这辈子亲儿子和干儿子合在一起,也就剩严小刀这么一个贴心可靠的人。
戚宝山冲上去要拦,吼了一句:“小刀你回来你发什么疯!”
严小刀上车发动了引擎,眼神绝决,按住车窗边缘对戚爷道:“干爹您放心!您屋里桌上,有一包您最爱吃的醉香园糖炒栗子,是我刚买的,扔进烤箱烤烤还能回软,您快回去吧……”
戚宝山心里一颤,目瞪口呆看着严小刀飞车离去,随即原地转圈狠狠一脚踹上隧道口的花岗岩墙。他恐惧干儿子有一天知晓全部真相,但也绝不愿眼睁睁看着小刀陷入困局。
……
在严小刀内心深处,有两个人他这辈子牵挂不下,一定要护着。对戚爷和对凌河,无论讲求忠孝仁义还是诉说儿女情长,都是他背负的感情债。他无论如何就不希望这两人今天有机会见面,他一定要从中“作梗”。
他随即就给凌河的号码拨去电话,果不出所料,凌河拒绝接听。
他发去一条短信,直截了当地质问:【你今天打算怎么对付戚爷?你要干什么!】
他紧接着再发:【你能停手吗?】
这是两句严词厉色的试探。假若他猜错了,凌河那不吃亏的脾气一定劈头盖脸骂回来。
但凌河没有回复,只言片语都不给他,严小刀认为他猜的就没有错。
不管戚爷往日每年去观潮别墅会见的神秘贵客是谁,他今天在潮头矶上将要见到的人,一定是凌河!而这些人一定具有某种他尚不清楚的关联。
在严小刀看不到的地方,手持尚方宝剑的巡视组也在当日下午开始了雷厉风行的收网行动。
几名在当地完全脸生的正装人士,面目严肃地突然出现在市府的内部例会上,堵住大门往来的通道。会场内即将带稿发言的领导和底下喝茶睡觉的办事员们全部僵坐在现场,大气不敢哼,人心惶惶。巡视组无视会场保安的阻拦,走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游副官的踪影。
调查组人员问:“他今天请假了?”
一把手的大官颔首答话,都不敢正眼回看:“没有请假,本来应该来参会的。”
调查人员追问:“人呢?在家吗?”
大官转了转眼珠子心下一合计,附耳低声告密:“郊外有一座香火很旺的潭居寺,听说他在那租了一间居所,还起了僧名法号,您几位去那找找?”
巡视组控制了市府各个衙门,封锁资料进行调查,黑白无常们随即撒开大网,迅速又直奔位于荒僻市郊的潭居寺。然而追到寺院中,将俗家子弟们的起居室搜了个底朝天,暂时拘留审查了数人,愣是没找到游景廉的下落——这人跑了!
凌乱散置的木鱼袈裟、生活用品和摔成碎片的观音白瓷造像,都昭示了这人临走时的仓皇,如丧家之狗。
……
与此同时,临湾深水港附近的客运码头,傍晚时分照常吞吐收纳着熙熙攘攘的各路旅客。栈道两旁高耸入云的路灯的顶端燃起灯火,照亮了通往苍茫海面的前路。至少两艘客轮正在往下卸人,经过简单清扫之后就要装满乘客再次启航,目的地就是大洋对面的横滨港。
天空中尚未飘雨,在某些逃亡人士如惊弓之鸟的内心世界,却已是一片凄风冷雨,尽管表面仍然强做镇定坚强。
通往客轮码头的这段长路上,有个人没有开车,不惜倚靠双腿长途跋涉以避人耳目。因多年长坐办公室缺乏锻炼落下一身神经衰弱和动脉硬化的富贵病,拜佛求神改行吃素都治不好这一身沾染铜臭气的毛病,这段路走得相当艰辛,一路气喘吁吁,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行头和资本,全被他这一跑而毁于一旦。
然而此时不跑,他们家也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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