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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坐直了身子,被他身后熟悉的招牌和建筑惊得说不出话。他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他竟然来北京了……
木子君张口结舌了半分钟,终于反应过来,是她上个月和宋维蒲去给他办了回国的旅游签证。本来是准备她今年放寒假的时候带他去上海玩用的,没想到他会自己坐飞机过来。
甚至他正在过的这条街,拐过去就是她家了。
“我给过你地址吗?”木子君震惊之下仍然压低了声音。
“给过,”他说,“你第一次来我书店给你爸爸……买金庸的书,留的就是你家的地址。”
又是如此……她与宋维蒲的桩桩件件总如子弹上膛,等着在日后某个时刻后知后觉地射出。那辆出租车右转,宋维蒲身子也略微晃动。木子君从床上爬起来,眼眶忽然有些热,随手从衣柜里抓出两件衣服,和他说:“我下楼见你。”
他陪她去了太多地方,如今这最后一程也没有让她孤身一人。主卧里很安静,父母这两天累坏了,睡得也很深沉。衣服皱得难看,木子君急着下楼也顾不上什么,只把头扎起高马尾,用手肘擦了下眼睛,匆忙跑下楼去。
她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刚好从街角拐过来,慢慢停在她面前。初来乍到的宋维蒲有种离开自己主场的笨拙,一脸认真地听司机报出车价后,从包里找出几张崭的人民币。
这年头用现金的人不多了。
木子君弯着身子在一旁看他,司机接过钱,又回头问:“我这儿零钱不够,你再给我18,我给你找个整儿。”
宋维蒲:“呃……”
也不知道是没有零钱还是听不懂找整。
爷爷去世这几天,木子君的心情都沉甸甸压了颗石头,此刻却因为宋维蒲的反应轻松了不少。她叹了口气,敲了敲玻璃,示意司机降下车窗。
“叔叔,你把钱给他,我来付吧。”
墨尔本是他的主场,这里就是她的。出租车绝尘而去,木子君转身和刚结束十几个小时飞行的宋维蒲对视片刻,看见他四下张望的眼神,茫然得和她刚去墨尔本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你不回复我,”他转回视线看向她,“对我有点担心。”
他伸手来碰她头,揉了揉,指腹又探向她太阳穴。这几天温度升高,气候燥热,他手上温度低,在她太阳穴揉了几下,就把她带回了那些和他在一起的清凉的傍晚。
“你身上是不是有结界啊?”木子君忍不住问。
“什么?”又是一个宋维蒲认知系统外的词汇。
“就是你一来我身边……”她看着他,这几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我就觉得,事情都会好起来了。”
宋维蒲点点头:“那就好,我还担心我来了会给你添麻烦。”
她拼命摇头:“不麻烦啊,你都没有嫌过我麻烦,我那么大一个麻烦。”
他身上行李还没处放下,和她说自己可以找家酒店入住。木子君当然想带他回家,可事先连沟通都没沟通过,父母势必觉得突然。
万幸的是妈妈上次去墨尔本就见过宋维蒲,这应当能让她解释起来容易许多。木子君给家里的群了个试探的表情包,仍然没人回复。她猜想父母这次劳累过度要睡到晚上,便跟在宋维蒲身后,把他送去了离家不远的酒店。
她已经习惯了和宋维蒲在各种地方并肩而行,可这次的体验却十分奇妙。他开始跟在她身后,等她辨认道路的方向,甚至由她负责和前台交流。拿到房卡后,木子君和他一同进了房间。
开门的瞬间,空调也开始制造微弱的噪音,房间里则弥漫着一股意外熟悉的柑橘味。宋维蒲把书包放上椅子后回头看她,飞了十几个小时,他显然也没休息好,一进酒店就显得有些疲惫。
她伸手揉了揉他眉心,他闭上眼任她摆弄。人习惯性地靠到一起,他躺下前换了件干净T恤,细嗅之下甚至还有家里洗衣液的味道。她在他怀里辗转,最后找了个舒服姿势靠住,额头抵着他肩窝。
“还头疼吗?”
木子君疲惫地闭眼:“好多了。”
他也办过葬礼,知道这件事干下来有多么心力交瘁,对身体和精神都是折磨。木子君在他身上回了会儿血,终于想起正事。
“我回去和我爸妈说下你来了,”她还是闭着眼,语气带倦意,“明天我们得去上海,我爷爷要海葬。”
“是葬在海里吗?”
“嗯,他遗嘱是这样。”
传统讲究入土为安,苑成竹海葬的要求的确有所颠覆。遗嘱里并没说明他这样做的理由,反倒是宋维蒲想了一会儿,问她:“他是不是怕你想他?”
怕木子君想他,又不舍得她异地奔波。葬在海里,无论她在哪里,只要想见他的时候,就能去海边和他说话。
刚因为宋维蒲赶过来按捺下去的悲伤又被这句话勾出来,她低下头,眼泪染了他一肩膀。木子君用他衣服把眼泪擦干净,闷声回答:“或许也是因为你外婆吧,不然没必要非去上海。他生前一直没找到她,死后跟着潮汐来来回回的,无论她在哪,都能见到了。”
说了还不如不说,为了别人比为了自己更让木子君难过。不过,无论苑成竹心里是怎样想的,对他的人生而言,海葬似乎的确比土葬更为作为一生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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