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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黄昏时分,刘义符率步骑抵达寿阳东郊,远远就望到淝水东岸人山人海,留守的州兵列道相护,将士家眷在官道两侧相迎,最前方是沈叔狸、贺安平、赵伯符、及降将周,与一众刺史府属官带着牙从仪仗鼓乐队,当道而立。
两侧有刘怀之、刘旷之兄弟俩,韩龟寿、乔驹子、曹娘子等内侍、女官簇拥着高令娴,显是已经事之为主母了。而陈夫人则与冯娘子等官员妻室站在老远处言笑晏晏,却又忍不住连连张望。
“传令!家在寿阳者,可自与家人团聚三日再回营,其余开往城西南大营。”
到了此处,士兵们也就不必过分约束,刘义符一声令下,不少士兵就跑出了行军队列,其中大部则转往城南方向,一时士兵们尽去,刘义符左右仅三百骑侍卫,以及文武官员。
陡听一声鼓响,钲钶号角,大小笙管、大小箜篌次第响起,乐声充满了欢快喜悦,却又带着一些慷慨激昂,庄严肃穆之感。
刘义符远远扫了一眼那仪仗队,这是刘粹的原班扈从仪仗加以扩充,沈叔狸留守,主要就是忙这事,待刘粹出殡还要用到,虽然显得非常寒酸,无法与朝庭祠部与太乐署、太尉府军乐仪仗相提并论,不过这也不能少,该有的仪式要有,规格不高不低是因为大家官位也不高,这还是以刘粹的名义。
“臣等恭贺陛下大破叛贼,凯旋而归,愿早日拥陛下法驾还京!”乐声一停,沈叔狸便率一众官吏齐齐躬行大礼,顿时四野一片肃静。
“众臣免礼!平身!”这城东荒野一直到西曲阳都是颇为空旷,没有亭舍军驿坞堡,也显得有点破败,刘义符也就没下马,不打算在这里与官员们寒喧,直接命道:“随朕入城,明日一早觐见!”
于是,迎驾官员只好退往两边,待王驾侍从先入城后再跟上,各归各家。
刘义符到了行宫前,将战马“熊猫”交给乔驹子,抬头望了望台阶上明显更换过,涂了朱漆,装饰了很多铜钉的崭新大门,且门头多了一块黑底金字的“行宫”牌匾,不由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登门而入。
这原是一座前后三进,左中右三厢的大宅,西厢前面是马厩,中间是小校场,后面是可住侍从与杂役的杂院;东厢只有两部分,北面是后花园,南面有个座东朝西的大四合院,原是用来待客的,现在正好作为幕僚官员暂住,吉翰、郭叔融、何承天便住此院。
进入大门是前廊院,四面各有廊房,西住内侍,东住宫女,过仪门才是前庭,有宽阔的前堂与左右七列居房,至院角处还有折廊直通东西附堂各五列居房,刘义符日常便与幕僚参军在前堂、东西附堂居室视事。
不过刘义符绕过前堂走廊东侧门,中庭中堂才是他的居室,但他现在累了要沐浴更衣,必须去后庭东附堂侧室,那里才是浴房。一进后堂就看到许多宫婢在忙碌,有的以托盘端着衣物,有的两两抬着热水桶,竟有许多生面孔。
刘义符记得出征前,连曹娘子一起才有六名宫人,便叫过来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宫女问:“你叫什么名字?”
“殷莺莺!”
卧槽!嘤嘤怪?难道也是……
刘义符大吃一惊,可看这小宫女穿着青色小红花窄袖对襟短衫,下着粉色襦裙,头梳丫鬟,小脸苍白,低眉顺眼,有点病怏怏的,此时才想起道了个万福,动作却有点生硬,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样子有点呆,神态气质怎么也不像,看来是想多了,心里反而有点失望。
“你这名字不顺口啊,不如改个名吧?谁调你来的啊?”
“官家恕罪!她姓殷,名是夜莺的莺,是曹娘子在城内人市子买来的,尚不知礼数……”旁边一名年纪稍大点的宫女端着朱红托盘,里面放着一盒黄白色小粒的澡豆,还有白巾等,见此忙过来微微屈膝,口里又道:“婢子是主母调来的,官家若有事垂询,可以问婢子。”
“咦?吾那小仙女来过了?”刘义符笑了起来,居家以“吾”自称,意示亲善。见这名小宫女身段要高挑一点,容貌俏丽,神态要自然得多,而且也不怕生,敢抬眼看自己,便语气和蔼地问:“那你叫什么名?随你一起调来的有几个?”
“婢子叫陈鹦鹉!”这小宫女歪起头,白里透红的小脸微扬,露出一丝淡笑,那眼神似乎在问:我名字顺口不用改吧?口里却轻声细气道:“不过主母没有来,夫人受曹娘子邀请,过来看了一次,随后就调了婢子等八个前来。现在加上原来的,曹娘子买回或丰城侯夫人送的,现在后宅……哦不!是后宫!一共有三十个听用的人!”
都起的什么名字嘛,尽是些好看讨喜的小鸟儿,要么就是兴男啊、修男啊、惠男啊、益男啊,也不管什么重名,避尊者讳什么的,刘义符觉得自己也许都得改个名字,名字有同字,还是不怎么好的。
“三十个?这也太多了吧?眼下没什么财源,杂用人手要尽可能精简一些才好。”
“不多啊!还没有高门大族家宅奴婢多呢,这三十个是有庖厨、浣衣、寝房、梳洗、随侍的,婢子听曹娘子指派来梳洗,可其实什么都做呢。”陈鹦鹉扳着手指头细数,撅了撅嘴,有点小委屈。
乍一听,刘义符都觉得有点委屈了,不过想想这没什么好比的,就这么多奴婢就行了,便笑着赞许,说:“看你口龄伶俐,应该也是心灵手巧的,那你往后就负责梳洗吧,肯定比侍卫们梳头好。”
“主母说了,让婢子都听官家的。”陈鹦鹉连连点头。
走进浴房,外间是没什么摆设的空房,四名一般衣裙的小宫婢正等着,中间更衣室有两个在折叠衣袍,里面房间内放置着大浴桶,热气袅袅。
陈鹦鹉跟进来放置澡豆,又撒了点什么东西在水里,试了试水温,敛衽万福道:“官家若要搓背洗,再唤小婢进来!”
“搓背?你年纪小莫做这杂活儿,替吾跑跑腿,让乔驹子去请丰城侯与贺安平稍后来见!”
刘义符摆摆手,就见陈鹦鹉带着一脸疑惑之色,退出去带上了门,他脱光衣袍跨进大浴桶,才现水面漂着一层晒干过的茱萸叶和一些什么花瓣,使水质呈一种淡红色。
而桶底中心位置有一个圆凳状的板架,坐上去向后半仰,或前倾伏在桶沿,水位升到胸口以上,还真看不到什么,又想多了。时人可是很端庄,浪荡猥亵的事,即算是家宅中,也不被认同。
除非那些自号名士,风雅非凡者,行为豪放浪荡却又是常事,如前朝竹林七贤之一的刘怜,就行为叛逆,举止放达,嗜酒如命,常在家醉酒后光着身子,不穿任何衣物,遇客人来家里拜访撞见丑态,还振振有词。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位何为入我裈中?”
裈衣就是中衣,有两种,一种分上衣和满裆的下长裤,要合身一些;另一种是松松垮垮的连衣中长袍,下摆到膝盖处,也称裩衣。其中“裈”,单指裤,如犊鼻裈就是三角裤;及膝裈是一种及膝的平角短裤,农夫役徒常穿在外面。
刘义符洗浴完毕,自行换上干净的中衣,陈鹦鹉也就回来了,惊讶于他沐浴太快,唤外间婢女再端来温水,替他解髻洗。这头长了就非常麻烦,如果沐浴之前洗,头一时干不了,又不能束髻,会把上衣打湿,所以只能后洗,抹干晾一会儿再梳髻。
享受完两个小婢的贴心服务,刘义符衣冠整齐,精神倍爽地出浴房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庭院里都挂起了灯笼,到了飧食,也就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不过先不急,接见了朱景符与贺安平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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