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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帮你拿?”
阿青偏头看她一眼,礼貌地道:“多谢宣冶大人,阿青自己可以。”
他的眼睛偏圆,又黑又明亮,声音也好听,男孩子过了变声期,往往没有像这样清脆好听的声音了。
宣冶不知道说什么,但还是一边走一边看他,只是她比较隐蔽,心里也有分寸,所以阿青才不曾察觉。
她今年三十又三,阿青才十七岁,这么动心思,还真有点吃嫩草的意思。但宣冶是个战场上下来的人,对文官那些矜持不屑一顾,便又暗示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阿青权当是她跟自己聊天,没有想太多,便回答道:“家中无人,阿青的亲人友族,只有晏郎主……郎君一个人。”
宣冶心下一松,想着这件事便更好办了一些。她之前知悉两人的年龄差距,愁得一宿没睡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随殷璇去办事时,还被问了一句。
宣冶如实相告,看到正在查看粮食市价的陛下停住脚步,高深莫测地道:“赵朝的苏学士曾戏赠过友人一诗,颇似你如今的状况,不过,比之更甚。”
没那么多墨水的宣冶后来回去翻了翻书,才知道她说的是“十八郎八十娘,苍苍白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被陛下调侃嘲笑过之后,宣冶彻底想开了,决定做那串不要脸的梨花,开始明目张胆的觊觎青春美色。
正当后面也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时,晏迟总算又让殷璇拉住了手。倒不是殷璇疼爱夫郎的水平提高了,而是她对晏迟的软肋清晰透彻,路数精准无比,一边说温柔的话一边威胁他,还生气就要再次在大庭广众之下……
晏迟自然是对她没办法的。两人走过小吃的铺子和摊舍,转入饰工艺的摊贩之间,这里正对着的地方一个歌楼戏台,楼边上过一会儿会有歌伎登台表演。
在两个贩卖珠串璎珞的瓦舍之间,另有一个稍显边缘的小棚,旁边围了些人,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待两人走近了,才觉里面跪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内无寸缕,只有一件轻纱做的蝉翼广袖长袍遮蔽躯体,上下隐约可见,前面是写在一张雪白布匹上的字迹。
旁侧响起他人的议论之声。
“一边就是还珠楼,再不济,后面还有暗巷,怎么卖身到这儿来了。”
“似是从还珠楼被赶出来了,又不愿意贱卖?恩葬父亲?娼子也有可以说得出口的恩情吗?”
话语如刀,殷璇慢慢地摩·挲着他的手指,低声道:“卿卿?”
晏迟怔了一下,随后才应了一声,他看向对方,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
“妻主,这个人……我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殷璇:一树梨花压海棠。
宣冶:……
第4o章冷壁清光
跪在面前的少年大约只比阿青大一点点,神情寂冷无波,有一种濒临破败的无望感。即便他有轻纱蔽体,但仍然与身无寸缕几乎无别。
晏迟的手指慢慢收紧,缓了半晌,才低低地道:“他以前是幽梦楼的。”
幽梦楼坐落于京华,名气比拟云州的还珠楼,不过幽梦楼的名字,取的是“春宵幽然得一诺,夜半回梦常惊心”之意,而还珠楼的寓意则是“还卿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云州与京华相距虽算不上太远,但也是数百里之遥,如果不是生波折变故,那么身在京华的郎君,又要如何来到这里?
殷璇握紧他的手,问道:“那个地方,待你可好?”
若说相待,实在说不清孰好孰坏。在这种地方讨生活的人,向来过得不如人意。即便满身绮罗金玉、出入尽是高官显贵,也会羡慕山水之间的寻常人家。
晏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想……”
“想帮就去吧。”殷璇看着他道,“我在你身后。”
她富有四海,天下之人皆是她的臣民。而她的夫郎所遇,不过是万千臣民之中的其中一人而已。
像这种地方,就如同附着在繁华与安定下的烂泥和蛀虫。却没有办法拔除。无论是前朝流传多年的盛世,还是如今的天下太平,都不可避免地会有藏污纳垢之所在,想要杜绝,实在是太难了。
一个王朝的寿命,往往达不到一切清除、欣欣向荣的地步,这需要不止一个皇帝、而是几代明君的心血与努力。
晏迟轻轻地吸了口气,看了殷璇一眼,随后在人群之中走过去。
旁侧仍有观看之人,那些对商品货物评头论足的女人纷纷一怔,看着这个穿着银青长袍,广袖博带的郎君俯下身,将地上的布匹卷了起来。
晏迟将这张写满悲惨遭遇的雪白布匹卷起,他的手白皙如玉、指节修长,依着银色的袖口。
布匹上的短短几句话,是围观之人三言两语便可以念诵出来的话语。但这字眼之中,包含得却是一个少年郎青春年少时最短暂、也是最惨烈的时光。
“幽梦楼换了主人吗?”晏迟很轻地问了一句,幽然乌黑的眼眸望了过去,眸光温顺平和,“鸿羽。”
这个叫鸿羽的少年猛然抬头,已经全然愣住,他呆了一瞬,随后猛地扑进晏迟怀中,压抑着喉间的哭声,闷闷地唤道:“晏……晏哥哥……”
晏迟在他扑来时,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小腹,随后才稍稍移开,将他滑落到肩头的纱衣向上拢了一下,道:“你在这上面写照顾父亲,是……是秦爹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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