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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东城新开门内望仙桥东、西滨河岸,南临望仙桥大街,有一座宽广豪华的园林楼阁,高峻绵延的青灰色围墙环抱着一座重檐层阁的门楼,巍巍峨峨,好不气魄!门前安了一对雕琢精致的青石猛狮,张牙舞爪的正对着一座巨大的雕花影壁,壁后植了一排光滑的系马石桩。门前石阶两侧,有二十名带刀武士严密戒备,那门楼上竖了一块御书金字匾额,乃是:“太师第”,这是当朝相秦桧的府邸。原是大将刘光世的宅第,绍兴十五年由皇帝赐与秦桧。门前车水马龙,朝内外官员晋见拜谒的,扛抬礼盒,贡献贵重礼物的每日络绎不绝,甚至交趾、占城、三佛齐等外国的贡品,也要先送到相府,任凭太师府挑选,难怪那几个把门的门公,一个个趾高气昂,眼睛都朝上长着,仿佛呵一口气都把有所乞求于秦桧的官员们吓得魂不附体。
今天是皇帝金殿钦点三鼎甲的日子,秦府门楼内外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科状元少公子秦埙的荣归。门上管家们换了崭新的锦衣小帽,腰缠红带,精神抖擞,不时朝望仙桥方向张望。状元公若是策马归来,必定是出东华门,经御街过望仙桥而来,便当飞报太师和少保知道。自大门进内,两廊坐满了临安有名的吹奏乐师,但等状元公下马,便鼓乐齐鸣。二门内是宽大的轿厅,三门内才是一排富丽堂皇的客厅,中堂遇有大喜庆的日子才启用,两边花厅是秦桧平素会客的地方。至于心腹大臣相见,则又在后园“一德格天之阁。”
这时中堂喜嶂垂悬,红烛高烧,铺红叠锦,早已陈设得花团锦簇,但等秦埙高中归来,秦熺便代表太师在这里款待贺喜的宾客。秦桧妻子王氏妒忌得厉害,虽然不曾养得一男半女,也不许秦桧纳妾,却将哥哥王唤的儿子王熺过继为子,取名秦熺。眼看他早晚就要接替父亲执掌军国大权了。那后园占地舒广,叠石为山,凿池引水,无数亭阁掩映在万绿丛中,景致清幽。这时,秦桧正在“一德格天之阁”楼上会客,这个古怪的阁名还是皇帝赐题的,整个楼阁玲珑精致,直伸入一座荷花池中,三面临水,惟有一条花径通向外间,昼夜有亲兵守卫,是秦桧特意设计的府中最最机密的所在,楼上落地雕花槅扇外面,绕以朱栏围廊,俯观园景,心旷神怡。阁中分成三间,内间设了水晶榻几,是秦桧休憩偃卧的所在,中间是书房,案上置了一座小巧牙雕屏风,上面写了张浚、赵鼎、李光、胡铨、胡寅等几个大臣的姓名,都是他的政敌,必欲置之死地的。外间列了几张乌红木大理石太师椅和茶几,四壁悬了一些名人字画,是接见心腹大臣议事的地方。
今天来拜见秦桧的是参知政事施钜,刚从乡间省亲出来,未曾上朝,却先来叩见太师,这也是他的一番诚心。提起本科取士大典,施钜恭谨地谄笑道:
“此刻殿试谅必已经唱名,少公子必是状元无疑,施钜此来是向太师讨一杯喜酒吃的。”
“孺子不才,全仗官家垂爱,少顷少不得要请诸公同乐。”
秦桧嘿嘿笑了。他与儿子秦熺都是进士出身,巴望孙儿得个状元归来,荣宗耀祖。连后园宗祠都已派人打扫上供,但等秦埙骑马游街回来,便要命他祭告祖先。
这些年来,秦桧借重皇帝的幌子,清除了政敌,又逢边界平静无事,心广体胖,躯体是大大的福了,穿一件古铜色直领大袖对襟寿纹绸袍,玄色头巾,云纹头丝履,坐在一张特大的皮圈椅里,显得臃肿疲惫,到底上了年纪,须已白,满脸老人斑,两眼虚肿,眼皮松弛,说话微喘,耐不得久坐,已经很少上朝见驾了。就是到了中书省政事堂,也只是打个照面,略略处理一两件紧要公事,便打轿回府。任凭文牍积压,他只在府中饮酒观花,与清客们闲谈,自有那心腹的执政大臣到府中来向他禀报请示。许多机密公务就在这个小阁中定了下来。
“阁下此番回乡,所见所闻必然一新耳目吧。”秦桧今天
心情很好,拈须微笑,信口问道。
施钜踌躇了一下。乡间收成不好,税赋又加重了,民生艰困,还有闹事罢缴租粮的,对于太师的官声,乡下人口碑也不好,至今还为岳飞之死鸣冤叫屈,这些话都不能讲,他知道太师残忍猜疑,忌讳最多,丝豪容不得别人反对的意见,若是稍稍指责朝政,早晚定被削职流放,不如拣些无关紧要的话敷衍一下,也博得太师的欢喜。于是笑了一笑,颠起屁股说道:
本“太师,乡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施钜凡所交谈的乡老,无不歌颂太师的功德。”
“唔。”秦桧靠在椅背上,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些话他听得多了,可是还很愿听。
施钜在乡下遇到一个神僧,名唤宗喜,从面相、手相上就能看出一个人的过去未来,神奇无比,太师可要请他来谈谈?”
“哦。”秦桧眼珠转动,忽然露出怀疑的神色,瞅着施钜拈须沉吟道:“我已位极人臣,还谈什么相术,倒是阁下很可以请他看看。”
“是啊,乡居无事,也请那人来闲谈消遣。”施钜笑着说。
“那末他必然断定阁下指日高升,迁拜丞相了吧?哈哈,大喜,大喜。”秦桧眯细了一双老眼,放声笑了起来。参知政事是正二品,去丞相一阶,人称亚相,施钼若再升迁,确是丞相了。
施钜毛骨悚然,这才觉自已不该提到相面的事,太师误会自已是想觊觎他的相位,这还了得!一时浑身冒汗,结结巴巴,慌忙申辩道:
“公相,施钜不敢!那和尚并没有提到这些话。”
“不妨,朝廷相位本来就是有才能者居之。老夫何德何能,敢久居人上!阁下前途无量,可喜可贺。”秦桧柔和地笑了一笑,突然站起来,拱手道:“尊驾旅途仆仆,必定累了,可先回家休息,老夫有事,当再请教。”
施钜面如死灰,只得站了起来,躬身作揖道:
“公相恕罪,晚生告辞了。”
施钜情知末日将到,太师口蜜腹剑,不会轻易饶恕了他,不由得心惊胆丧。下得阁楼,两脚软绵,出了府门,狼狈地上轿而去。
不片刻,相府门子忽然齐声欢呼起来,“状元郎回府了!”转瞬一队亲兵簇拥了秦埙回府,纱帽上簪了御赐大罗金花,又换了绿袍犀角带,急匆匆来到大门前下了马,抛去缰绳,便望石阶飞奔而上。几个门子急忙迎上前去叩见:
“恭喜少公子荣登金榜,状元及第!”
谁知秦埙飞起一脚,踢倒了一个叩头的门子,闯入大门,猛挥着手向吹鼓手们咆哮道:
“停,停,都给我滚,滚!"
吓得门子和乐师们莫明其妙。秦埙气冲冲进了中门,直闯入父亲的书房。秦熺正和两名清客在赏鉴一副光彩夺目的珍珠马鞍,是交趾进贡来的,见秦埙进来,大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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