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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婉语塞,没有当下回答,素兮在一旁笑了回答:“小姐说叫思唐。”周霆琛身子一僵,将怀中的孩子再仔细借由灯光看个清楚,果然脸庞嘴角都像极了杜允唐,他略为狼狈的点头:“思唐,果然是好名字。”毓婉不敢相信周霆琛会有如此平淡反应,但她先前已经拒绝他的心意,此刻再无法在问出口。两人对立沉默许久,周霆琛避开毓婉盈盈双眼将孩子还给她,毓婉低头哄了思唐,眼角眉梢尽是温柔,目光再凝在这对母子身上,他明白自己被彻底摒弃在毓婉的生活之外了。周霆琛似没有事般笑笑,转回身上了车离去,车子轰鸣徐徐移动,毓婉才敢抬起头目送他的背影,她不是不知道他的目光始终都在,更不是不明白如矩目光背后的意味深长。他们就在一次次错身而过时耽误了彼此,即使上苍眷顾,他们也注定无缘。毓婉在风中痴痴的眺望,素兮唯恐受凉,拉住了她的胳膊:“我们还是进去吧。”素兮的话迫使毓婉回过神,是的,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将周霆琛曾经借给自己的钱从父亲那里先拿回来。夜深人静,佟苑内外早已点了灯,值守门房的佣人懒洋洋趴了门上大睡,毓婉和素兮敲门,响过几次才有佣人探出头来,见毓婉和素兮狼狈衣着打了哈欠:“做什么的?”“小姐回来了,你去与老爷通禀一声。”素兮代毓婉回答,佣人半眯了眼睛,打量毓婉身上不堪的衣着:“只听说过有过一个出嫁的小姐,谁又知道哪个是呢?”被佣人冷漠态度气坏了的素兮与佣人们争辩,佟福在内里听得声音推门出来,看见毓婉赶忙跑过来:“小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没叫车去接一下”素兮恼怒,指了阻拦毓婉不让进去的佣人“福叔,你怎么j□j的人,偏连小姐都不认得?看我不禀告老爷辞了他!”佟福无奈摆手,长长叹口气:“素兮,不要说了,如今咱们家里已经不是老爷当家了。”那陌生佣人将毓婉上下打量一番,又听得佟福如此说话,才缓了语气:“我去给老爷和太太送信,你们且等着。”素兮忿忿看着佟福,身上不见管家锦衣,只着土黄色门房衣着:“佟叔你怎么会在门房,竟然落得这般田地?”佟福苦笑,随手将毓婉和孩子让到门后避风的地方,啐了一口说道:“如今老爷新娶的太太很是厉害,听说也是圣玛丽院出来的女学生,脾气秉性都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太太,又因为年纪比老爷小许多,老爷心疼得像什么似的,万事没有不依从她的。”“圣玛丽院的学生?叫什么名字?”毓婉听得是自己同学不由得皱眉,她的同学居然做了她父亲的续弦?“听说是个再醮的女子,原本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嫁过的,后来因为男人病故,大房妻儿怕她强争财产,被夫家给赶出来了。与老爷在画廊相识的,老爷觉得她知书达理懂得时事能帮忙家业,性格又像极了过世的太太,所以将她娶回来管理内宅。”佟福抿了抿下颌花白的胡须,说道此处,干巴巴的脸上满是怨气:“谁料到,来了家中就闹得前后鸡犬不宁,全将财产统统霸了去,就连老爷自己也无可奈何。”毓婉听他如此形容,更觉奇特,这样的同学究竟是哪位?还有谁是再醮过的?莫非……未及毓婉思量到,果然人已经来了近前,热情的拉过毓婉的手,发出爽利笑声:“可不就是毓婉吗!我就想怎么会被佣人给拦住了,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这是佟家大小姐,日后多长了眼睛认着些!”毓婉和邓流芳几年未见,再抱在一起,感受似乎是那么不真实。邓流芳的丰腴恰衬托了毓婉的消瘦,岁月年轮都在她们彼此心底划过印记,再仔细端量对方,人不再是那个梧桐树下追闹的玩伴,连笑容也透了疏离。毓婉抱着孩子先疏离的退后,脸色几经变幻:“你怎么嫁给了……我的父亲?”流芳被提及婚事略有些尴尬,但还是个性爽朗昂起头:“我和鸿仕是情投意合,又唯恐他因为丧妻伤了身体,所以想来佟苑就近照顾。只是你那是还在杜家待产,怕通知你这个消息动了胎气,也就没敢告诉你,这些日子我们正想着去杜家看你和允唐,再给孩子多添些东西。”此番推脱之词,毓婉怎么会听不出来,如果当真是想知道她处境如何,杜允唐是否还在杜家,随意一次遣人探听就可知道。也就是说,父亲续弦后根本不曾念过她的安危,甚至连和她有关的讯息也不曾知晓。流芳昔日爽利的眉目如今染上了当家主妇的凌厉神采,她在两段婚姻中的失去又得到的不仅仅是扬眉吐气的荣耀,还有财产和地位。此时的邓流芳不再是那个苦恼与人作续弦的女子,她能以再醮身份嫁入世家佟家做续弦,她在佟鸿仕心中的重要可见一斑。。毓婉低头沉默,流芳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年逾半百的佟鸿仕,他好像时至今日聊发了少年狂,眉目神采无不带了喜色,身上更是一身绛红色长衫。单从外在容颜衣着上根本看不出他才不过丧妻一年。佟鸿仕见流芳无味守在毓婉身边,生怕自己的女儿会为难自己心爱的女人,巴巴跑出来将流芳拦在身后,眼中不其然流露出不悦神情,“婉儿,你这时候回来做什么,怎么不和女婿一起归宁?”毓婉迷惘的望住眼前慌张而至的父亲,原来,她需要向父亲证明自己还有资格重新踏回这个生长二十几年的佟苑,没有父亲的辨认,她甚至在流芳手下都无从进入。这已经是莫大的羞辱,更大的羞辱是,父亲竟然还问她回来佟苑做什么。“我想回佟苑看看父亲,和母亲。”毓婉面对父亲的尴尬,静静的注视这个给予过自己骨血的男人,他与母亲二十余年的鹣鲽情深只维持了不足一年,他对母亲的海誓山盟似乎也只存在了短短的十个月。佟鸿仕察觉女儿脸色难堪,和毓婉慢慢向佟苑内走去时,一遍又一遍啰嗦自己数月来来如何孤单如何痛苦,如何思念长眠在地下的贤良妻子,流芳的适时出现犹如为他及了无生趣的人生点燃了一盏明亮灯火,他忽然从心底里觉得那氏又重新活回来了,所以才会寻了媒人上门求聘。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再醮给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似表面吃亏的婚姻交易,背地里却是金钱与欲望的的各自所得,唯独没人去想冷葬地下的人究竟需要何种慰藉。“流芳说,怕我不懂内宅搭理,又操心过度,所以将这些一揽过去,只由我专心在外经营,她年幼尚且如此肯体贴我,老夫当真无憾了。”佟鸿仕脸上的微笑狠狠抽了毓婉一个耳光,母亲体贴父亲近二十年,连一句无憾都不曾得到过。看来,流芳在前任丈夫家惨败中汲取了丰富经验,嫁与佟家,万一年逾五旬的佟鸿仕先行一步,她仍惧怕会被佟家子女或亲眷一无所有的赶出去,所以趁佟鸿仕给予自己的宠爱还未退散,她索性先夺了财权为自己铺就后路。毓婉含笑听了父亲不住啰嗦,眼角余光瞥了流芳忽青忽白的脸色,多少明白那些在被梧桐树摇碎的金色回忆不再散发原来的清新味道。流芳变了,她也变了,父亲也变了。父亲说,越是从前恩爱的夫妻越不能忍受残酷的生离死别,因为先溘然离世的人已经融入到存活人的日常生活里,缺了一个,自然心中会空落落的。父亲还说,他不是耐不住寂寞,更不是喜新厌旧贪恋美色,而是太过思念那个为他操心劳力的女人,她一定是不舍得离开才会将流芳带到他的面前。这些用来麻痹自己良心的话语对毓婉来说分外可笑,她强克制住自己才能够不当众揭穿父亲不予人看的冷血无情,她镇静的看着父亲唠唠叨叨,直到佟鸿仕自己讪讪先停住了嘴,喉结滚动,眉头紧皱,忐忐忑忑出卖了心中担忧:“你回来做什么?”佟毓婉出嫁至今从未夜半归宁,她一身狼狈伫立在佟苑内,不是没了杜家做倚靠,就是需得钱财傍身,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愿。“我要拿回周霆琛那一日借给咱们佟家的四十万,重新做生意盘回杜家实业。”毓婉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佟鸿仕顿时长大了嘴巴,涨红了脸的颧骨不停地颤动,干涸喉咙灭了声音,整个人正在酝酿该如何对女儿说出拒绝话语,还理所应当。那笔钱,他……毓婉当然不会不知道父亲心中的如意算盘,但她故意无视佟鸿仕的拒绝动作,依旧沉了容色,目光扫向黑浓夜色中飘荡的碍眼红灯:“父亲知道这笔钱是周家送来的,也该明白来日迟早是要还回去的,我即便现在挪用也会将这笔钱如数奉还给周霆琛。父亲不会想不还这笔钱了吧?““那怎么可能,我佟家世世代代书香世家,怎会做那样不可告人的龌龊念头,不过……“佟鸿仕噎住,面露为难再不肯说话,整个佟苑也陷入寂静无声之中。“还是说这笔钱用来娶了新太太?”毓婉目光投向流芳所坐之处。饶是流芳再故作镇定,也经不起毓婉如此直白的嘲讽,忽站起身来,冷冷开口:“毓婉,这笔钱本就是周家赠与佟家来还债的。如今杜家自身难保,当年那些债主肯罢手皆是准备将钱投入杜家实业翻得本来,如今杜家实业已败了大半,从前那些债主很有可能会重新返回来再与我们要债,所以我们也很为难,这笔钱你暂时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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