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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琉璃瓦下的屋檐呈绿蓝两色,五脊六兽非圣人敕造不可用,但这屋檐上也是用着了,非但是用了,而且看个头,虽然是混了胡风,有些不伦不类,但明显是逾制。薛昭身为一个中原人,亲眼所见这般场景,便很是憋闷了。
拱卫司的人已经是在大门前面递了拜帖进去,薛昭觉得这实在是跟自己的想象不同,她真心觉得,作为拱卫司,递拜帖什么的,也太丢面子了。但这丢面子的想法还没在薛昭的脑海里转个来回,便见着大门忽然又是一开,那些个刚进去的拱卫司的人就被丢了出来,都是一剑封喉,十余个人如叠罗汉那般被丢在城主府门口,守门人只是看着,瞧也不瞧一眼。
尔后,更多的,穿着不同色的衣服,但足见那衣服上华贵花纹的人被丢出来,这厢里,样子就要惨得多了,尤其是被叠在最上面那个胖子模样的人被砍得如同肉泥一般,仅仅是能让人看出人的模样来。
然后丢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直至终于有一个活人出门,看那官服乌纱,正是早先卫绾要把薛昭丢去城尉府的城尉,城尉的身后跟着执杖的兵士,一共是20人。
城尉的双腿还是抖的,但是现在他必须要端着,因为跟着他一起的兵士有不少比他抖的更厉害的,他咳嗽了一下,便道:“传令下去,敦煌城今晚,路上人不得行,车不得停,若有违背,不管是谁,都给我下到狱里去。”
20名兵士都口称诺诺,城主府门前系了不少前来做客的客人的马匹,他们此时也管不了什么,各自解了缰绳就翻身上马,一抱拳,勒了缰绳,分了路,便急速离去传令了。那速度快的,便是他们自己,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的腿肚子还是软的呢。
城尉把事情分派下去,但心情仍不得放松,他摸了摸额上层出的汗水,颤颤巍巍地向门里头回头问道:“卫大官人,您可满意了?”
“官人?李城尉,我倒是认为你现在该称呼我为城主了。”卫绾的剑还握在手里,那血线自她的玉白的手背上还缓缓地向下淌着,一身白衣,便是簪发的冠子也是白的寒玉,人如玉山行,莹莹彰彰自可夺目,但她右手臂上的那一抹深重的红色却也是不容人忽视的,抬手,他舔了舔手背上的血迹,笑:“这张清河,我说他的武艺早已是退步了,他还死不承认,便是这般趁着酒意,也不过拼着我三成内力,阿爹把城主位给他,我实在是不放心,你说是不是啊,李城尉。”
李城尉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的,这人突然闯进城主府,一来便是说自己是前城主之子,也不跟他们解释什么,三两下把城主给砍成了肉泥,还说他们的女眷已经都被看守起来,一切都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他们除了俯首称臣,还能做什么?
“是,城主。”李城尉手藏在宽大的官服袖子里,顺着卫绾的话道。
卫绾刚想笑两声,来安慰一下这个胆小如鼠的城尉,但是,眼角所见,他望向城主府左边的那尊大汉白玉石狮子,低声厉喝:“谁在哪里?”
薛昭捂着嘴巴,真想掐死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露了破绽。
薛昭差不多是同手同脚出现在卫绾面前的,她刚想打个哈哈,但卫绾一见是她,便面向左右,细语说了几句话,便是看也不看她,径直上了护卫的马车,车帘子一掀,薛昭只见了卫绾腰下的一枚白玉佩,也就再不见了卫绾人影。
驾车的也是一把好手,手中缰绳一抖,那马嘶鸣一声,蹄子一扬,便是远去。于黑夜中,薛昭感觉那面前的青石板,不知怎么就起了一阵尾尘,呛得她有些气喘。薛昭一手捂了口鼻,便见着那还在城主府门口的城尉正双手叉在袖子里,远远地还隐约可见其额上的冷汗,或是注意到了薛昭望向过去的目光,他颤颤巍巍地还给了薛昭一个不失为难看的笑容。虽然不知道卫绾为什么见了这个小姑娘一点脾气没有,但是从礼而行,总不是过错的。但薛昭显然是不愿给他面子的,她原地跺了跺脚,甩了袖子,也是原路返回了。
什么拱卫司,真是无用。什么敦煌城,也是这种尸位素餐的人居多,只不过墙头草要随风摆动,她又能说什么呢?那情况,不顺从就是要死,就是个瞎子,也该知道该怎么做,薛昭的眼前仿佛还有着卫绾的脸,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是尽快结束这次西域之行才行,今天就碰着敦煌易主,指不定再待下去会发生什么……话说这兵士办事的效率也真是高,薛昭一路上还真是一个人都没见着。面前面后都是黑洞洞的,这上元节硬生生地是过成了一个中元节。还不真是鬼门大开,薛昭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感觉凉飕飕的。
回到客栈,草草了洗了个澡,薛昭拉了被子便是睡下,但睡了不到两刻钟,她便被客栈隔壁的喧闹声吵醒,只披了衣服,她开窗望去,沿着路,一队军士皆是执着火把,整肃行军,每逢着几家就撞了门进去,也不知道搜查出了什么,总有人被押解着出来,其形容槁枯,显然是在府中就被拷打过了。
薛昭的眼角线条有些狰狞,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妄想将此情此景都刻入脑中。这样的的场景在她年幼时也是经历过的,哀太子之事,当年牵连京中之人几千人,其中一品世家败落不知几何,那鲜血灌长街,她于府中被限制了自由,等到半月之后再出去,走在那几条街上,依稀还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她记得当年府中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抱着她的奶娘常常在她耳边念叨《般若经》,犹是怕她不知她也是那局中人。为圣人进行锁拿之事的羽林军也是这样,总在夜中闯入人家中,上到妆镜老妪,下到待哺小儿,皆无一幸免……但这敦煌城还是寻常商户居多,真是不知,这肉食者所谋,又关乎众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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