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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没有小孩的样子了?把门给我打开。”
钥匙带动锁疯狂转动,咔哧咔哧,门却纹丝不动。
暗黑色的阻门器扣在门缝之间,充当忠实无声的卫士。
今天他是寿星,章纪昭却蜷缩在被褥和座机旁边,像只等待命运审判的被遗弃的幼犬。
他用被子笼住自己的脸,喉间发出浑不在意的冷笑,娴熟地模仿大人的腔调,有模有样地回敬:“放心,我不会把你的破事捅出来,起码今天不会。”
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他不会让他的好父亲毁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章父听到这句话明显卡顿了一下,随机疾言厉色地反问:“什么破事,我能有什么破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掩耳盗铃。
章纪昭嘲讽勾唇,蒙在被褥下的身体却应激性地发抖。
门外父亲沉重急促的踱步声还在不断刺激他的神经。他漂亮的新朋友什么时候能来?他想,这一切都太丑陋了。要是丑东西能自己去死就好了。
脚步声远去,不久又卷土重来。
章父京剧变脸,一改之前做派,和颜悦色地说:“小昭,把阻门器拆了然后出来,我们父子俩谈谈。”
“……你有完没完。”
“我有罪,是我做父亲的没调控好情绪,现在我调控好了,对不起,小昭,你出来,我们把误会说开!”铿锵有力、就差声泪俱下了。
没等到解平的来电,生日的好心情还被毁得一干二净,章纪昭忍无可忍地大吼道:“滚开!你让我觉得恶心!带着你的情妇去死!”
门外彻底偃旗息鼓。
战斗结束,章纪昭翻过身去抽床头的面巾纸,扯了七八张一股脑拍在脸上,干燥的面巾纸吸水后洇湿软塌。他闭着眼睛在床上苟延残喘,为了解平吊着最后一口气没有发疯,老老实实待在终端边寸步不离。
解平该给他打电话了吧?他猛地坐起来。几点了,解平怎么还没给他打电话?
明天还要去见解平,我的眼睛没有哭肿吧,没有很丑吧?章纪昭手忙脚乱摸去浴室看自己的脸,好巧不巧,座机终端铃声大作。
大脑瞬间真空三秒,灵魂拖拽着他的身体扑到床头柜,章纪昭竭尽全力让自己接起电话时的声音稳定得正常无异样:“解平,是你吗?”
“是我。”
章纪昭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但他不擅长,想喊他哥哥,又不敢。冥冥之中他总感觉解平不属于他,他偷了别人的哥哥。
的音节卡在嗓子眼,章纪昭突然破涕为笑。
他用一双过分幼小的手捧着那台伟大的座机终端:“你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你呢,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开心吗?”
电话那端传来工具磕碰的杂音,解平应该在处理什么杂物,背景音还有草丛特有的虫鸣协奏曲,虽然彼此沉默,但章纪昭的心意外获得了安宁。
他在吐露心声和做一个懂事、知趣、不扫兴的年轻朋友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带着点优等生积极回答的劲儿,章纪昭眼都不眨,瞎话编的流利:“今天一天都很开心,早上吃了黄油曲奇,中午做了作业,写完后妈妈允许我在客厅看一晚上喜欢的卡通片。”
一句话撒了四个谎:他今天不开心,早上什么都没吃,中午没做作业,没有人不允许他看卡通片,但章纪昭讨厌儿童卡通频道。
说完话他闭上嘴表情恹恹,自己都讨厌死了自己虚伪做作的模样。
解平忽然问:“你的房间是不是有个露台?”
章纪昭愣了一下:“是有一个。怎么了?”
“我看见你了,脸转过来。”
章纪昭慢半拍错愕地往露台看。
来不及遮掩自己憔悴的仪容,解平单手拿着终端和他对视。他眼波平静,浅发在晚风中浮动,挽起袖子的衬衫被风捋出褶皱,手臂肌肉蓬勃生机,远离衣香鬓影,他仍旧最纸醉金迷。
解平看过章纪昭红透的眼眶,声音透露出百般平静:“章纪昭,我再问一遍,今天过得开心吗?”
“出来告诉我。”
章纪昭放下终端,迫不及待拉开玻璃门跑到解平面前。往下看,解平脚踩着一架铁质折叠长梯,那是园丁修剪后院树枝常用的。
他勉力保持冷静抬起双眼,却没办法做到在温柔乡前冷静。解平弯下腰来细致地看他,没出声安慰,只是曲起食指刮掉章纪昭眼角的湿润。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足以让章纪昭轻易溃不成军。
他踮起脚,隔着露台用双手抱住他的新朋友:“对不起,我撒谎了。”
“没有下次。”解平淡声说。
章纪昭讷讷点头,笃定地保证,像做某种海誓山盟:“没有下次。”
得到满意的答复,解平垂首温柔地把他的眼泪悉数擦干,紧接着,章纪昭便被抱起来单手托在臂弯,沿着长梯从牢笼中逃离。
六年级毕业后的整个暑假,章纪昭都在从露台偷渡,骑自行车去新朋友的家里。
最开始是解平亲自来接他。
解平每回都用妈妈哄哭闹的3岁小孩才用的那种抱法,手臂托在大腿,全程抱他从长梯上下去,之后章纪昭不乐意了。倒不是少年的自尊心被刺痛,章纪昭的自尊心在解平面前还从未显灵过,但他实在害臊,所以三令五申要求自主行动。
一个更深露重的夜晚,临分别时,解平把他送回露台梯子那儿。
章纪昭再次重申自己的诉求:“明天我想自己爬下去。”
“是吗?”解平偏头凝睇他,也不表明态度,自然而然伸手帮他梳理过长的额发,四指往额后抓,露出少年捂得格外白皙的额头和一双纤长清丽的眼,“自己下来不会受伤吗?”明明是温柔的注视,章纪昭却怕得双腿有点打颤。不知何故,和解平相处得越久,越喜欢他也越怕他。解平足够宽和,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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