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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殊见状,上前帮他端过杯子,叶挽怔了怔,说了声谢谢,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
这时,辛雪稚悄悄戳了戳况戍。
“怎么?”况戍偏头看他。
辛雪稚小声地示意门外:“我们出去等他吧。”
况戍了然,拉着他悄无声息地出了病房,没惊动那两叔侄。
叶挽喝完了水,正要靠回床头时,叶殊说了一句:“你每天就这么躺着?”
“啊。”叶挽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道,“也不是,有时候护工会扶着我站一站,我离不开呼吸机,没办法去外面。”
叶殊慢慢地放回杯子,一脸若有所思,良久,他又问:“一直都这样?”
叶挽:“上了呼吸机后,就这样了。”
叶殊半晌没再说话。
自从他没能如愿升上自己理想的中学时,他就认定了自己今生是无望的,对于这个被病重的小叔强加于身的不幸,他始终无法释怀,也无法大义又慈悲地承认这苦难是作为亲人的理所应当。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这个小叔都没有丝毫同情,未曾有一瞬间关心过这个影响他一生的病人的死活。他甚至还故意不去医院探望他,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企图报复在这个夺走他生活的病人身上。
直到他直面对方的处境,目睹了究竟何为真正的无望,才发现自己那点报复行为在绝对的痛苦面前,是多么的不足挂齿,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上面,根本刻不下更多的痕迹。
叶挽从没有在意、或许是根本没有力气去在意,来自他的怨恨。
“去哪里站?就在床边?”
“恩。”叶挽点头,脸上唯一有光彩的眼睛缓慢地闪动着,好奇地看着叶殊,不知道他问这些做什么。
叶殊绕到体外膜左侧,用手测量了一遍导管,确认完这些,就弯腰想去托床上的人:“来吧,今天我扶你。”
“叶殊?”叶挽感到惊慌,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袖,呼吸微喘。
“没事。”叶殊沉静的动作令人信服,“我不会让你摔倒。”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强有力的臂膀,给足了叶挽信赖感,他放松身体,将自己的力量交到对方身上。
叶殊半抱半搂地把人带下床,感受到的重量是能令人心惊的轻度,因为需要从股静脉引出血液,叶挽穿的是一件宽大的病袍,盖至大腿处,其余便没有衣料遮挡。
细白的双腿因为长久无法使用,站在地上时微微打颤,只一个简单站立的动作,他的肺部已经不堪重负,发出低弱的哮鸣。
叶殊担忧道:“会勉强吗?”
叶挽缓了许久,脸上仿佛又耗干一层颜色,没有生机地白着,但他的眼中依然保留笑意:“我可以。”
叶殊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叶挽疑惑:“你带我去哪?”
“不去哪。”叶殊朝前示意,“我们就在窗边看看。”
机器离不开电源,叶挽注定无法再踏出这间病房,为了锻炼腿部力量,护士会在固定的时间扶他在床边站上一小会儿,整整九年,只有叶殊想到要把他带去窗边看看。
窗户和床边,其实差别不大,左右都在这间病房之内,然而扶着叶挽这样的重症病患挪动这点小小的距离,却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力气,但也是这一段极小的距离,对叶挽来说却是巨大的改变。一个失去过多的人,微小的拥有就能带来常人无法想象的愉悦。
叶殊敏感到了这点微末的需求,说是弥补也好,说是血缘神奇的搏动也好,他就是愿意做这些费心又费力的小事。
“啊”叶挽看着窗外,发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叹,“原来这下面有一个这么大的花园啊”
叶殊指给他看:“天慧不管是医疗基础还是环境建设,都属一区头一个,今天天气很好,你看下面,很多病人在散心。”
“真好”叶挽绽放起舒心的笑容,睫毛因为激动而震颤,“我已经好久没看过花花草草,还有这么多的人,真好看,景色好美”
“现在是深秋,很多植物都枯黄,等到春天我再带你看看,那才是真的美不胜收。”叶殊看着他的侧脸,心念一动便许下承诺。
叶挽没有回答,只是偏头冲他笑。
他没有力气站太久,十分钟后,依依不舍地离开窗边。当叶殊半抱着把他送回床上的时候,他贴在叶殊的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叶殊动作猛顿。
他在说对不起。
你喜欢吗
屋外,辛雪稚和况戍一直沉默地坐在陪护椅上。他们没有关门,将屋内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心情不会比叶殊好受多少。
生死、疾病、得失,这些厚重的话题深处都存有悲哀的本质,大多数时候,无法让人笑着释然。
辛雪稚的手忽然被罩进一团温热之中,他偏过头,看到况戍深深下压的眉毛,和双眼中深不可测的情绪。
“怎么了?”
他挣动手掌时,被对方攥得更紧。“我想抱你。”况戍的声音很嘶哑,“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辛雪稚微怔,但很快又敏感到了什么,手掌安稳地蜷在他的掌中不再动,同意了这个看似莫名的请求:“恩。”
话音落下,他就被对方揽入怀抱,宽大的掌心抵在他的后脑,让他几乎整个人全部陷进,被温厚的身躯包裹着所有。
“雪稚,不要再生病了。”况戍的声音闷在他的肩膀,被难过捂得又沉又哑。
“我不会的。”辛雪稚轻拍他的后背,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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