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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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来临，与地球上的无数夜晚并无不同。此时，我只能辩认出洗手盆的白色轮廓，以及光光的玻璃镜面。我站起身，摸索到洗手盆边，再摸索到几块原棉，蘸了水，草草洗了脸，舒坦地躺在床上。

  嗡、嗡、嗡！一只蛾子在振翅翻飞——哦，不，是通风孔的纸带在飞舞。嗡嗡声停了，又起了。我不再看窗外，一切都已被黑暗吞噬。一束神秘的光劈开黑暗，在我的眼前摇曳——且问你是要照射墙壁，还是要照射夜空？黑夜的窥视曾让我心惊，那情形，至今仍记忆犹。如今，我笑对夜空。我不再害怕黑夜，我不再害怕一切。我举起手腕，看着荧光的戒指。再过一小时，蓝太阳就将破晓。

  我深深地呼吸，尽情地享受这黑暗，满心空明。我要安睡了。

  翻个身。屁股压到了扁扁的磁带盒。啊，吉布伦，他的声音留在磁带上，从此将不朽。我竟忘了听听他的声音，让他复活——这是我惟一能替他做的事了。我从口袋里取出录音机，准备藏到床下。

  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门轻轻开了。

  &1dquo;凯？”一个焦急的声音，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1dquo;凯，你在这儿吗？这么黑——”

  我答道：&1dquo;是我，我在这儿。别害怕，过来！”

  《索拉利斯星》作者：[波兰]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第七章电话会议

  我仰面躺着，瑞亚的头枕在我肩上。

  夜也沉沉，梦也沉沉。恍惚中，只觉人影憧憧，脚步杂沓。有东西在我身上堆积，堆积，越来越高，至于无穷。夜，虚儿缥缈，无所不在；它刺穿了我，占有了我，包围并浸透了我。我凝固成一尊石头，停止了呼吸，也无空气可呼吸。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好似在遥远的地方。我鼓起全身的余力，抽紧每一根神经，静候死神的来临。黑暗中，我等待，等待&he11ip;&he11ip;等待中的我慢慢变小，变小&he11ip;&he11ip;天上，云雾潜踪，星星匿迹，一切都已消隐；周遭的景物已无形，无影，四同的空间在退却，扩展，膨胀。我想爬下床，可已经没有了床，黑暗之下，只有虚空；我用手按自己的脸，可已经没有了手和手指；我想大叫&he11ip;&he11ip;

  不知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已近天明。蓝太阳尚未升起，房间罩一切都淹没在它的伴影里，失去了本来的颜色，书架和大件的摆设已显山大致的轮廓，而窗口早已明晃晃一片白亮。

  我浑身浸泡在汗水里。扭头一看，瑞亚正注视着我。

  &1dquo;你的手臂睡觉了吗？”她抬头问道。

  她的眼睛也被蓝光夺去了颜色，变成一片灰白，但仍在黑睫毛下闪闪亮。

  &1dquo;什么？”

  瑞亚低柔的话语犹如轻轻的爱抚，让人受用，可我很快觉察到她话中的毛病。

  &1dquo;啊，是的，睡过了！”最后，我又改口说。

  我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觉得手指麻。

  &1dquo;你做噩梦了？”她问道。

  我用另一只手把她拉到怀里。

  &1dquo;做梦？是的，我做了梦。你呢，睡过了吗？”

  &1dquo;不知道。我想没睡。我困，可那不让我睡&he11ip;&he11ip;为什么那样看我？”

  我闭上眼，感觉到她的心与我的心在一起跳动。她的心？那不过是个配件，我心想。不过，我并不感到奇怪。如今，我对一切都已不感到奇怪，甚至对我这淡漠的态度本身也不感到奇怪。在对访客的态度问题上，我已经走得很远——比任何人都走得远。

  我用肘支撑着，半坐起来。天已破晓&he11ip;&he11ip;和平能与黎明一道降临么？一场无声的风暴已在天边暴。那里，目光如烈火，已将地平线点燃。蓝太阳的第一道光破空而来，闯进房间，碰到镜子、门手、镀镍管道等，又反射出更多道光。一时间。室内光芒交错，每一处光滑的表而，都在闪亮，每一个角落，都涌进了光。那光好似要征服所有的空间，连最后一点也不放过，要把一切都点亮。我看着瑞亚，强光下，她眯着眼，收紧了瞳孔。

  她面无表情，问道：&1dquo;黑夜过去了吗？”

  &1dquo;这儿的黑夜长不了。”

  &1dquo;我们呢？”

  &1dquo;我们什么？”

  &1dquo;我们要在这儿待很久吗？”

  这话自她的口里出来，有几分滑稽，可我怎么也笑不起来，心里充满疑窦。

  &1dquo;也许，要待很久。怎么，不想在这儿待了吗？”

  她不解地看着我，连眼都没眨一下。她眨眼了吗？不敢肯定，没看清。她推开毯子，手臂上的小红斑又露了出来。

  &1dquo;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1dquo;因为你很美。”

  一听我的赞美，她开心地笑起来。

  &1dquo;真的吗？可你好像&he11ip;&he11ip;好像&he11ip;&he11ip;”

  &1dquo;什么？”

  &1dquo;好像你在怀疑什么？”

  &1dquo;胡说！”

  &1dquo;你好像不信任我，以为我有什么事瞒着你——”

  &1dquo;胡说八道！”

  &1dquo;你不承认，可我看得出来。”

  光线开始刺眼。我用手挡在眼前，起身找墨镜。桌上有一副，我取了墨镜，又坐回瑞亚身边。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