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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玩耍成都人
如果让我们来评选哪一个地方的市民最爱玩、最会享受生活,我会投成都人一票。听说成都人听到地震警报,都能若无其事地打完一圈麻将。酷热的夏天,成都人会找一处山林,在树荫下、溪流中支起一张麻将桌,优哉游哉打起麻将来,忘却世间烦恼。
成都人爱玩,是有历史传承的,宋朝时的成都人,就以热爱嬉游出名。宋人这么形容成都的民风:“成都游赏之盛,甲于西蜀,盖地大物繁,而俗好娱乐。”
假如宋朝东京、洛阳、临安与成都四地的驴友聚在一起聊天,他们的对话估计是这样的:
东京人:“我们京城人都爱旅游,每年春天,我们都要去游皇家园林。”
洛阳人:“我们洛阳人才爱旅游,每到牡丹花开时节,满城男女老少都出来逛名园、赏牡丹。”
临安人:“我们临安人不但爱踏春,秋天还要倾城出动,去看钱塘江大潮。”
一旁的成都人一直微笑不语。东京、洛阳、临安的驴友一齐问他:“你们成都人呢?”
成都人说:“我们成都人一年四季都在游山玩水。”
这位成都驴友并没有说大话。别的地方,人们出游是季节性的,有旺季、淡季之分,但宋朝成都人旅游,不受季节限制,每个月都是旺季。心情不好时,要出去游一游,散散心;心情好了,更是要出去玩耍玩耍。
元朝时,成都有一个文人,编写了一部记录地方风情的《岁华纪丽谱》,里面收录了宋朝成都人从正月初一到冬至日的“游乐路线图”。现在,我翻开这本《岁华纪丽谱》,给你看看成都人一年四季是怎么游玩的:
正月元日,即春节,成都人习惯出去游安福寺。次日,又游东郊,官府在大慈寺大摆宴席,宴请地方士绅、市民代表。
元宵节,放灯三天,看花灯。二月二日,是成都的踏青节,满城人出城游赏,官府组织彩船游锦江。三月,游学射山,游蚕市。
成都的蚕市,是一个促销养蚕用具的购物节。不过,在蚕市中销售的商品,也不光是养蚕用具,还有农具、花木、果实、草药什物,说是农产品展销会更准确。成都官府为了吸引市民逛蚕市,还在蚕市中组织文娱表演,即使你不买农用品,也可以到蚕市看演出。一位宋朝诗人用一首小词描述蚕市的热闹与繁华:“成都好,蚕市趁遨游。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邀灯火上红楼。车马溢瀛洲。”
寒食节、清明节前后,官府开放衙门的园林,纵人游览。五月五日,官府又在大慈寺设宴。七月七日,又设宴于大慈寺,组织市民观锦江夜市。七月十八日,大慈寺举行盂兰盆活动,市民纷纷前往观看。八月十五日,中秋玩月,官府宴请士绅于大慈寺。九月九日,游药市。
药市即药材展销会,热闹场面不亚于蚕市。每年九月初九重阳节,成都药市拉开序幕,一大早,全川所出药材汇集于药市,甚至有波斯商人也来药市贩卖进口药材。药商吆喝,道士站台,即便不买药的读书人,也纷纷走入药市“深呼吸”,因为相传吸入药市上弥漫的药气,可以祛病延年。由于药市太热闹,九月九日逛药市便成了宋代成都人的一项游乐节目,官府也鼓励人们尽情游乐,在药市设置棚屋,方便市民游观时歇息,又在市中置酒,请逛药市的市民喝酒。
冬至节,官府又设宴于大慈寺。我们发现,宋时成都的官员经常在大慈寺设宴,款待客人,游览山色。地方上层社会的游宴活动,必然带动了整个地方社会的节日游玩风气。
宋时成都人不仅每逢佳节要宴游,而且每个月份都有一个购物节,统称“十二月市”: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蚕市与药市只是其中的两个购物节而已。不管是什么购物节,爱玩的成都人都将它们过成“夜放笙歌”的狂欢节。
更有意思的是,成都的药市、蚕市,还有扇市、香市、宝市,都在大慈寺举行。大慈寺是佛门圣地,相传唐三藏就在大慈寺受戒;同时大慈寺又“地居冲会,百工列肆,市声如雷”,是成都“十二月市”的重要交易平台。
宋朝的成都人并不认为,红尘的喧嚣、购物节的世俗狂欢会搅扰佛家的清静;相反,他们认为,这恰恰是人间繁华的表现,“以游观之多,而知一方之乐也”。
宋朝成都的嬉游之风,既是出自人之天性,也是受地方官府鼓励的结果。五代与北宋初,官府对成都人爱游荡的风气是很警惕的,每年二月踏青节,成都人出城郊游,地方官就在各山头设立哨岗,派人把守,密切监视郊游的人,以防他们聚众生事。后来,一个叫张咏的官员来成都当太守,手下告诉他:“张太守,您初来乍到,恐怕有所不知,成都人最爱游荡,不务正业。二月份有个踏青节,这一日,成都人到处游荡,衙门为了提防他们惹是生非,费了不少力气。”
张咏却说:“不就是喜欢游乐嘛,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与其处处提防,不如因势利导,为市民提供游乐的便利,让他们玩个够。”
因此,在二月初二踏青节,张咏干脆组织了数十艘官船,张灯结彩,又请成都的女艺人,在船头载歌载舞,吹吹打打,大张旗鼓游锦江,吸引郊游的市民都跑到锦江边,观看彩船。一时间,“士女骈集,观者如堵”。这是成都的“小游江”。之后,每年踏青节,成都官府都会举行“小游江”活动。
比“小游江”更热闹的是“大游江”。“大游江”的地点是浣花溪,时间为每年的四月份。游江之日,成都市民倾城而去,都人士女,莫不丽服靓妆。有船的人家,都会将船装饰一新,饰以彩绘,箫鼓弦歌,喧闹而行;没有船的人家,则在岸边搭建帐篷、看棚,观赏江中游船。成都官府也在浣花溪安排水戏表演,设置酒席,让众人玩得更尽兴。
每年春季,成都官府还会打开衙门附属园林——西园的大门,让市民入内游赏、玩耍。西园内,设有酒垆花市、茶房食肆、艺人勾栏,方便游园的市民饮食、购物、娱乐。
不仅如此,西园开园首日,酒坊还会在园中举行“说诨话”比赛,类似于现在的说相声,参加比赛的是滑稽戏艺人。像今天德云社的相声演员,就很适合参加宋朝成都西园的“说诨话”比赛。我给大伙儿描述一下这个“说诨话”比赛的大致情况:
几名参赛的艺人轮流登台,各讲一段单口相声,从早上一直讲到傍晚,循环登场。台下近处设有VIP看席,供达官贵人就座。VIP席位之外,是供普通市民入座的看棚,分男宾席、女宾席,男女游客分开坐。
游客既是观众,同时又是评委。但他们不需要给节目打分,只管哈哈大笑就行。台上艺人讲相声,凡是能够将满场观众逗得哄堂大笑一次,即可获得一枚青红小旗。一天下来,哪位艺人得到的小旗最多,即为最佳艺人,可以拿到奖励。西园酒坊伙计高声报告获奖名单:
“郭刚,得旗18枚,为第一名,获美酒10坛,交子10贯!”
“周波,得旗15枚,为第二名,获美酒5坛,交子5贯!”
每一年,成都官府还投入3万贯钱,相当于现在的旅游开发专用经费,用于鼓励游宴,看似铺张浪费,但实际上,官府的投入也取得了回报:成都市民的游宴活动,刺激了消费,官府每年从酒类消费中抽到的酒税,便有成千上万贯。
我很喜欢爱玩的成都人,他们很懂得享受生活。我更赞赏给市民提供游乐便利的成都官府,因为他们成全了成都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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