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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贾赦费了番力气把还拖着鼻涕四处撒野的贾琮找了出来,狠狠训斥了他的奶妈子,又责令把他打扮光鲜点儿,一回头就看见畏畏缩缩的女儿带着满眼的恐慌和满脸的惧怕,喏喏的给他请安,不觉火气更盛。他这一房的人,自从原配夫人走了以后就全给二房笼络去了,继夫人是个没本事还没见识的,连儿女也不知道教养,任由她们给二房带着,跟二房那对庶出的做陪衬,显示贾王氏的大方得体,如今见自己的女儿见了自己比那见了猫的耗子都害怕,让贾赦怎么不生气?他也不想想这女儿从出生起他见了几回,又好好说过什么话,光顾着怨愤二房把他的子女都养歪了。也不想想,即使养歪了,起码儿也还是活着的;他的双生长子倒是没养歪,一个过继出去了十几年不得见面,一个在他身边没活过五岁,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情况更不幸一些。
等邢夫人收拾完了东西,贾赦早已不耐烦很久了,此时见一切准备停当,他便催着快些去辞别史太君,赶着上路呢。邢夫人本以为贾赦会跟她一起却,好歹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听骂,却不想贾赦命令她一个人去,邢夫人百般不情愿,只是不敢违逆贾赦的意思,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人跟来时一样,一阵风的蹬车走了,自己却得领着大气不敢出的一双子女去跟史太君辞别。
想是这阵子已经被气了好几回了,史太君反而没那么大的气了,只是拉着迎春,不许她走,口里说着:“要接人也不是不可以,让贾赦父子亲自来跟我说,我这好好的孙女儿,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给人领走了。”邢夫人心里直骂:以前也没见你怎么待见迎春,偏偏这时候来闹。只是她也不敢说出口,面上还唯唯诺诺的应承了。
贾赦听到邢夫人的传话固然暴跳如雷,宁珊也不大乐意。这贾史氏要见他,没有一回是正式下帖子邀请的,都是直接叫个人传话了事的。而且这话还传的越来越漫不经心,起初还有要见他的意思,后面就全是指桑骂槐了。宁珊从来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大了就百般忍让的,倚老卖老那一套他不吃,想让人当长辈尊敬着,就做些长辈该有的尊重范儿来,自己耍着无赖,却要别人毕恭毕敬,脸皮子也是厚的没边儿了。
原本还想着就算迎春不来,起码邢夫人也来了,也算有人理事了。却不料,邢夫人固然害怕贾赦,但是连贾赦都不敢跟史太君大小声,她就更加不敢了,竟然是一副传完了话马上就要回去的架势。宁珊这才不得不重视起他原本没放在眼里的贾史氏,不管荣国府那一大家子有多么不成器,能让个老太太捏在手里磋磨的没脾气也是个本事。看样子,他是不得不去会会这位老太君了。
“择日不如撞日,父亲,咱们今儿就去,也好快些把事情办了。”宁珊想着反正荣国府没下帖子给他,那他也不用全那些礼数给他们回帖子择日期了,索性抬脚就去,接了人就走,少跟他们打些交道为好。
贾赦十分犹豫:“孩儿,你不知道那老太太我是说,嗯,反正你也明白,我就直接说了,人家看我这一房从来没好脸色,如今我让了爵位,下了二房面子,这是明摆着要给找补呢。你真去了,肯定也是一顿好骂,不如不去算了。”
宁珊眉头一皱:“我又不是贾家的人,如今又是侯爷的身份,那老太太也敢当面就骂?真是没个尊卑了。”整座荣国府里,能让宁珊愿意给点儿体面的也只有大房里便宜爹能带过来的人而已,那老太太再是超品国公夫人,他可也是超品侯爷呢,自来外命妇要高过官员三等才可以不用行礼,就算那老太太年纪大了,又占着他实际上的祖母这一身份,可他到底是明公正道开了宗祠过继的宁家人了,又不是贾家需要仰仗她得好处的二房,宁珊有些不敢相信那老太太会专横跋扈到对着他也敢劈头就骂的地步。
贾赦有些心虚自己用词夸张,但是中心思想是不变的:“就是肯定没有一句好话,就是不直接骂,那也是打鸡骂狗的,明摆着下你面子呢。”
宁珊摸摸鼻子,无语道:“父亲是想说指桑骂槐吧。”
贾赦老脸一红:“就是这么回事。你也知道,爹不怎么喜欢念书。那老二也就是装像罢了,你别以为人人吹捧他爱读书就真是才子,他也就比我强点儿,多认识几个字罢了。还不是一样考不上秀才,如今更是连尊卑上下都不分,早些年就妄想要抢走我的爵位,现在更是明目张胆的给二房捞好处,明摆着是把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贾赦不敢说史太君的不是,但对着贾政,他可不会太过客气,除了在史太君眼皮子底下,他对着贾政从来就没有一句好话。
宁珊很理解他对于贾政的痛恨,但是对于贾赦自身的不争气不上进,也是明摆着的,他但凡能装成贾政那番端庄的模样,也不至于让人说嘴几十年,到现在只得一句“不管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老色鬼”,贾家下人口中传出来的都没一句好话,其他人家会怎么想他也就可以预料了。
不得不说,装像也是一门学问。许是装的久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觉得自己真是装出来的样子了也说不定呢!宁珊毫不客气的评判着眼前一副端方模样的贾政,卖相上的确要比贾赦顺眼一些,但内里也不过一包草。甚至于贾赦年轻的是还能靠着皮相混个绣花枕头的诨号,这一位却连脸都长得寡淡无趣,勉强只能称赞一句鼻直口方,看着端庄而已。
而且也不知道是真的读腐了书呢,还是故意作态,见他管贾赦叫一声父亲,便自己封了自己是侯爷的叔叔,对宁珊说起话来十分不客气,俨然把他跟贾琏相提并论的架势:“你回了京中,竟不知道立刻来拜见老太君,倒是闹得阖府家宅不宁,老太君如今上了年纪,动不得气,你看你”
“贾员外郎,容本侯提醒一声,如果在朝堂上见了,你要行礼称本侯一声‘宁郎中’,如果在宫宴中相见,你更该远远就鞠躬,恭称‘镇北侯’问安的,哦,对了,你似乎进不了朝会宫宴,那便算了,也无怪乎你不懂礼数了。”宁珊轻描淡写的给两人的关系定了位,没事儿少来攀亲戚,骑在我爹头上几十年,如今还想踩着本侯么!
贾政的脸很有节奏的一层层红了起来,直到最后满脸红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兴奋了呢。倒是一旁真兴奋的贾赦,嘴巴不饶人道:“老二啊老二,别人整日说你端方正直最懂礼数,我还当是多懂呢,如今你怎么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珊儿虽是我儿子,可到底已经过继给了宁家,如今更是镇北侯了。就算我还是一等将军的时候也比珊儿低着三四级呢,你也不看看自己一个五品坐十来年的人”吧啦吧啦吧啦,贾赦说的非常痛快,口沫横飞,就差直接对着贾政的脸喷了。
贾政并不是不想还口,也不是没话可回,只是被宁珊不阴不阳的一句“长兄如父,不知道贾员外郎可听说过”给堵得张不开口。
父子两人训斥够了贾政,才慢悠悠朝荣庆堂走去。路上,贾赦不断提醒碰见的丫鬟婆子要跪地行礼磕头,比宁珊自己都更注重镇北侯这三个字的份量。宁珊见他兴头太足,少不得要打断一二,只是贾赦似乎因为先头狠狠踩了贾政的面子而亢奋不已,停不下来,就算打断得了他的话,也打断不了他的兴致。
就这么一路炫耀的进了荣庆堂,当头第一眼就看见一个一身福贵打扮的老太太,单看眉眼,也算慈和,只是眼下两眼寒霜,一脸威严,身子却在丫鬟的服侍下摇摇晃晃的,瞧上去就很不好对付。宁珊倒不怕她口舌如何,只是这颤颤巍巍的架势,别说上两句话就嚷着这痛那堵的,装病嫁祸他就麻烦了。
因此宁珊不预备给她嫁祸的时间,直截了当上前行礼,依照官员见外命妇的礼节加上她的年纪,给了一个平级间晚辈的见面礼,问好道:“久闻国公夫人大名,今日有幸一见,果然传言不虚,在下见识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听话,国公夫人再怎么尊贵也是女眷,怎么能让外面的人久仰大名?这话好说,可难听至极。
贾史氏果然更加恼火,只是她素来也算有城府的,一看宁珊行礼就知道他不预备跟除了贾赦一房之外的其他荣国府中人认亲。若是宁珊回来在元春封妃之前,贾史氏拼着被落面子也要把这门亲戚咬住,可是如今她家大孙女已经封了妃子,未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未可知,一个明显不受当今待见的行伍侯爷,不认也就不认了,省的不知那一日落魄了还要赖上他们荣国府。
当即,往后一坐,受了宁珊的礼,又过了好半晌才发话道:“人老了,就不中用了,眼神也不好,脑筋也转的慢了,这半天才认出侯爷来,勿怪。”
宁珊当然不怪,起身道:“之前从未见过,能认出来就是好的了,在下还没这份眼力呢。”贾史氏脸皮一僵,心中已是无限恼火,恨极了这个不给她做脸的孙子,果然大房里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幸亏这一个早早给了那死绝的宁家,若是放在府里长大,还不知道要气得她怎样呢?
“侯爷还年轻,眼力怎么会不如我一个老太婆,”贾史氏面上还算温和的随口敷衍些闲话,后面却瞬间转折:“只是也因着年轻,许多事情少不得要我们这种老不死的提点提点,只是侯爷乐不乐意听,就不知道了。”
宁珊微微一笑:“正是因为在下自知阅历不足,才想着接了父亲过去,一来全了多年的孺慕之思,二来也是盼着家中有个长辈,也好有个请教的人在,偶尔指点一二,小子也就受用不尽了。”
这话夸的,贾赦都脸红,他半辈子的阅历也只放在吃喝玩乐上了,能教别人吗?贾史氏听了只觉得可笑,她不信宁珊不知道贾赦荒唐的名声,如此还愿意接了贾赦到家里奉养,除了跟她荣国府作对,看不得二房兴盛不做他想。越是这么着,就越显得大房可恶,连流着大房血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贾史氏哪里不知道她偏向二房是做的过了,只是事情她可以做,别人却不可以说。更兼贾赦的名声确实也难听的很,因此她这番做派,也还算师出有名,虽然这名,也不是什么好名。但很显然的,二房当家才更符合她的利益,贾赦这个儿子,有还不如没有,谁家愿意要这祸害本来应该上赶着送去,只是如今二房还住在正堂里呢,他要是离开这府里,二房便立刻没有理由留下了,贾史氏焉能放贾赦走?
第8章接回弟妹
要说贾史氏偏心,也是真的偏心,可她对小儿子的维护,也的确让人羡慕。本来贾赦走都走了,现在为了贾政的面子,贾史氏不但不放大房其他人走,还打算把贾赦也骂回来。可贾赦又不傻,呆在那边舒服他还能分辨不出来,因此咬定了牙就要跟着宁珊。他是这么跟贾史氏说的:“老太太本来该是我奉养的,可是您老嫌弃我,早早就说了要跟着老二,这才把荣禧堂给了他们一房,为的是靠近孝顺您,我也允了。怎么,如今我要挑跟哪个儿子过却不成了呢?我也是效仿您,挑中了大儿子,要跟着他过活,那住过去靠近些又有什么不对?”
当然没什么不对,除了把贾史氏和二房的面子扒下来还用力踩了踩,贾赦的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然而贾史氏做的事,本来就不是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如今被贾赦扯开了面子还要撕破里子,她不作天作地就怪了。
当下也不讲道理了,拍着大腿就开始哭:“老太爷啊,您怎么就没把我也带了去啊。留下我一把老骨头,猫嫌狗厌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就回金陵去,陪伴老太爷,不碍着你们的眼了。”说罢,就闹着让人收拾东西,二房一家子齐心合力苦求老祖宗留下,各领戏份,丝毫不乱,一看就是多年的默契,轻易是配合不了这么到位的。
宁珊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却不料被贾赦踩了一脚,只是这么一顿,贾政就开口道:“大哥,你看母亲哭的这样,还要执意气她嘛,快来磕头赔罪,没得哭坏了老祖宗。”
直面贾史氏,贾赦还要忌惮几分,但对着贾政他就百无禁忌了,当下,也一拍大腿,顺势坐在地上,哭天抹泪道:“我知道,我从来不讨老太太的喜欢,因此一直躲着,不敢近前来孝敬,就怕气着她老人家,如今我跟着大儿子去,还不是为了让老太太少看我两眼,也能少生些气,我这么为老太太,为这个家着想,怎么就没人理解。老太爷啊,儿子孝顺母亲怎么就孝顺不对呢?您老拖个梦给我,也教教我,怎么才能想老二一样,孝顺的周周到到的,让母亲一眼都离不得的,一定得住到最近的荣禧堂里来呢。老太爷,都是儿子,您也教教我啊!”贾赦哭的荡气回肠,声音气势一点儿不比贾史氏弱,中气还要更足一些。一番连消带打,指桑骂槐,说的贾政脸上青红白紫,变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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