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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是啊,那你呢?”花涧说,他明明还是笑着的,整个人却忽而间被莫名的愁意笼罩。他垂眼,避开沈亭文的注视,重复道:“沈亭文,你想要什么?”
沈亭文全然怔住。
他要什么,如果放到刚认识时,他会半开玩笑问花涧需不需要一位床伴;放到三个月前,他会认认真真告诉花涧,他想要与他谈一场恋爱;可事到如今,明明他该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却在骤然间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仿佛他一旦开口,连带现在已有的一切都会变成阳光下飞舞的泡沫。
他为此惶然而恐慌。
“我没什么想要的……”沈亭文说,可他没有得到花涧的回应,于是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出声,几乎轻不可闻:“一定要说的话……我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在那句话问出口的瞬间,沈亭文骤而想不明白,这段感情到底带给了花涧什么。曾经的花涧好像不是这样的,爱恨于他而言是弹指可挥的物什,喜怒同样不过轻如鸿毛的转瞬。他闯入了花涧的生活,又硬生生地逼迫他面对自己的内心,可他们的感情好似从在一起的那一刻起陷入了什么怪圈,他小心翼翼地将花涧捧在手心,那朵花却一日又一日地枯萎下去。
花涧眨了下眼睛,侧过眸,在衣柜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侧影,灰白瘦削一道,很熟悉。他安静地瞥了那道剪影片刻,忽而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觉得熟悉。
他来梧城那一日,便是在镜子中见到了这样的自己。而今半年余过去,兜兜转转,他依然是这样,一般无二的模样,苍白,空虚,像是无意闯入此间的外来客。
沈亭文说他想要一个家,但他从未觉得能让沈亭文达成这一目的的人会是自己。
“你想要的不是这样,”花涧轻轻摇头,顿了顿,又说道,“我没有不开心。”
他想自己应当向沈亭文真心地笑上一笑,再像从前那样找个借口将话题岔过去。可他勾了几次唇,却始终笑不出来。那种莫名的抽离感又一次席卷了他的全身,变成无穷无尽的疲惫。花涧闭上眼,眼前证件上的红与绿就蔓延开,变成更加极端的色彩,交织成他的过去。
“没有的,”花涧重复,叹息出声,他睁开眼,将赠与合同合起来,望向沈亭文,“比起这个,你更想要的是我能够留在你身边,或者说,你想要明确的我属于你的证明,是么?”
“可……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花涧很轻地问,“你在担心什么?”
花涧在其中偷换了一个很小的概念,他知道沈亭文听不出来。沈亭文看不见花涧的眼睛,同样很轻地问:“可你又在担心什么呢?我们中踟蹰不前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小花儿,你还记得吗?你答应我在一起的那一天,我同你讲过什么?”
“恋爱关系本质上是一种可以随时被单方面终止的口头契约。”可能因为沈亭文不久前讲过,花涧第一反应想起的是这一句,无端涌起莫名的解脱。但他很快回想起来,这句不是沈亭文讲的,而是他自己。
那是他留给沈亭文未来某一日厌倦了这段关系的余地,也是他那时潜意识里写给他们的结局。
花涧手指微蜷,无意识攥紧了薄被。
“……我说,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换,”沈亭文轻声,他覆住了花涧的手,慢慢地将他蜷起的手指拢起,感到掌心一片冰凉,“在交易达成之前,你不需要付出什么,也不需要有负担……可是,小花儿,我好像忽而不知道你到底想不想与我做这一桩交易了。”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自由自在,无所顾忌,什么都不需要,物质的,心理的。等慢慢熟悉起来,我又觉得你顾虑太多,所以不愿意迈出第一步……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擅自以为你是没有安全感……”
“是,这该怪我,任谁第一面被一个同性追求,都不会觉得对方是个安稳的人,何况你在梧城举目无亲……所以我一直在想,要把你留在身边,我总要对你更好一点,最好是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不限定什么——这本来也是我作为你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我以为,总有那么一天,我能让你安心,愿意和我组建一个家。”沈亭文呵笑出声,一道飘忽的气音,从花涧心口上划过去,“但我似乎失败了……这么久了,小花儿,你还是什么都不要。”
“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啊?”
花涧慢慢阖上眼。
沈亭文凑近了,手指慢慢地抚过他的眉眼,触感温热,是花涧熟悉的温度。但花涧觉得自己的皮肤依然是冷的,毫无缘由的,他和沈亭文明明离得这么近,近到一倾身就能依偎在一起,可他们之间连温度都递不过来。
“你不用这样。”花涧说。
“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花涧平日里有很多词,可在今晚,那些内容聚在他脑海里回荡,再游鱼一样消逝。他沉默地一节一节捏过自己手指尖,最后停在食指上。
被沈亭文顺走耳机后,他意外伤到手指。不出半个月已经好彻底的伤口,此刻却微微刺痛起来。
可我连家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给你想要的东西。花涧悲哀地想,他像是传说中无足的鸟,得不到落地的仁慈,只能一次又一次摇头:“现在这样,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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