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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妈的。”欧阳明健在心里咒骂。那段他不久前在食堂往嘴里扒垃西红柿打卤面的时候偶然抬头从电视里看到的某个所谓心理学专家阐述的观点,只起到了让他现在更加狂躁的作用。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该压抑还是该释放,没有主动来找他的穆少安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夺门而出,这让他有种被彻底羞辱了的感觉,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在其中作祟,可就在当时,别扭的欧阳明健能做的只是任凭自己这样别扭下去,别扭到底,别扭死了算。
所以说,年轻啊年轻,你有什么好的呢?
年轻的大男孩们,你们在错过了那么多之后,到底有没有沉淀下来仔细想想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呢?
恐怕是没有的吧……
“那,医药费的问题,你到底要不要他赔给你?”抬了抬似乎有点过于沉重的帽檐,穆少安从浑沌不堪的记忆片段中回魂,然后抬头看着对面确实“一看就是一鸡”的女人。
听到对方迟疑之后没好气儿的说算了的时候,他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解脱,但他死也不肯承认这是为了欧阳明健不需要破财而庆幸,他宁可相信自己编给自己的,大年三十不需要把宝贵时间耗费在调解这种烂事儿有多么令人高兴这个借口。
点了点头,在调查报告上写了日期,又让那女人签了字之后,他站起身,走到一直被铐在暖气上,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的欧阳明健跟前,把报告和一支笔递给他。
没有说话,穆少安始终沉默,这是莫大的煎熬,对双方来说都是如此,欧阳明健看了一眼递过来的报告,从嘴角挑起一个掩饰般的微笑,接过笔,把那张报告放在窗台上,连看也没看就在最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那个握笔的姿势,看着那潦草的四个字,穆少安感到了从前心到后背的,一种刺透了的沁凉。
这个人,一点都没变。
真的。
还是那个很是随意的握笔姿势,还是那种潦草但是并不凌乱的字体,还是那个写着这样字体的欧阳明健,但是……
十三年的间隔,让穆少安怎么也难找到当年的感觉,或者说即便他找到了少年时的情怀,也难抹去岁月洗染出的沧桑。
年届三十,算是个大男人了,甚至在尖叫着追星的小姑娘口中已经符合大叔的标准,不再斗志昂扬,不再激情澎湃,不再轻易表现出悲喜而是选择将之深深掩埋起来,这是可悲还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成长?
穆少安只剩了心底的一声长叹。
他看着欧阳明健,从头,到脚。
从他被冬日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纤细而且柔软的发丝,到皮肤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油光水滑和稚嫩的脸颊,从大领子外套没有好好系上的领口里露出来的线条明显的锁骨,到仍旧因为瘦削而让衣服有些逛荡的腰身,从紧绷在身上的牛仔裤遮掩不住的两条长腿那流线型的弧度,到始终不知道规规矩矩系好鞋带的一双尖头皮鞋……
穆少安不想给自己意淫者的定义,所以他想控制住自己这种不受控制的打量,于是,他最终把视线放在欧阳明健骨感的指头上,看着他高中时代就顽固不化的不规范的握笔姿势,看着他在报告书最底端签好自己的名字。
拿回那张纸时,他们没有视线的交错,穆少安低着头,用大檐帽挡住了自己目光中的所有冲动和眼角眉梢丝丝缕缕透露出来的悲哀。
尤其是在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
“……给你……好学生,留作纪念吧,兴许等我一不留神成名了,这签名儿能卖大钱。”
穆少安从脊椎的每一道缝隙里冒出一股寒气来。
他讨厌听到这句话,因为这会令他的悲哀升级。
想当年,他在煎熬中困扰了一个礼拜之后,欧阳明健曾经用这句话狠狠的刺伤过他。
被老师指派收钱是很郁闷的活儿,尤其是对于穆少安这种对钱概念甚是不明确的人来说,他只有在这时候才肯坦然面对自己富家子弟的身份,从小生活在物质极其丰富的环境中,被娇宠惯了的他并没有勒紧裤腰带一分一毛算计日子的经验,于是,数学题应对自如,人民币却难以招架的穆少安,自己有时候都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那个在生意上极其精明的老爸的亲生儿子。
但是,人在学堂,身不由己,这儿不是他的一亩三分地,深知班主任一向喜欢让好学生干这种责任重大的事情的穆少安,最终还是接受了让他头疼不已的任务——收期末复习的卷子钱。
“给你,多出来的别找了,就算是小费。”
“小穆啊,你最近表现不错,这是奖励你的。”
“帅哥,昨天晚上你走那么急,都忘了给你钱了,拿去。”
“你可算清楚了啊,哎,别把假钞找给我啊。”
诸如此类,种种连调笑带骚扰的话语在他耳边犹如闷骚的夏季晚风一般滑过,一向自认为心宽的穆少安也只是抱以装出来的,却也装得十分自然的傻笑,这种傻笑直到欧阳明健站在他面前,把手里的钱放在他课桌上的时候,停止了。
“……签个名,在这儿。”迟疑了短短的半秒钟,穆少安镇定下来,指了指旁边的登记册。
他低着头,没有看欧阳明健的表情,只是看着那只骨感的手抓起签字笔,在登记册上快速写下那四个潦草却不凌乱的字,然后,他在欧阳明健扔下笔的同时听到了一句让他立刻皱起眉头来的话。
“给你,好学生。”
简短,也许不带着明显的轻蔑或是挑衅,可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让人不舒服呢?尤其是在他特别强调了“好学生”三个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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