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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戚景思瞧见林煜便立刻心虚地背过身去,随手把坎肩外的罩衫搭在椅背上,“我这就打水去。”
“日头都落了,等会进屋赶紧把衣服穿上——”林煜伸着颈子对着戚景思的背影喊,嘴角还是挂着点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饭菜都端上桌,戚景思摆好小凳,埋着头拼命扒着碗里的饭。
林煜摘掉围裙坐下,瞧着戚景思的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怎就饿成了这样。”他在盘中挑出一块瘦肉夹进戚景思碗里,“别光紧着吃饭,当心噎着。”
戚景思嘴里包着东西含含糊糊的“嗯”了两声,把林煜夹的菜一股脑都倒进肚子里。
林煜细细瞧着自己带大的孩子,怎么看怎么觉着不对;他欺身上前盯着戚景思,终于瞧见少年眉骨上挂了彩。
“又跟人打架了?”他问道。
戚景思慢慢放下手中碗筷,心虚地偷瞄着林煜,看见他小叔叔温柔的笑意敛进了嘴角里。
“小叔叔……”他轻轻唤了一声。
“不必唤我。”林煜重坐回小凳上,拿起筷子又给戚景思碗里夹了片肉,“今儿你打赢了,虽是挂了彩,却总还能坐在桌前唤我一声‘小叔叔’;明儿你若打输了再要唤我,该教我去哪里寻你?”
“那我的拳头便比他们更硬就是了!”戚景思急急地仰起头看着林煜,对上林煜眸子里的担忧又马上心虚地垂下脑袋,“都是他们……太过分了……”
“当真?”林煜轻叹一声,“你不让旁人说我一个‘不’字,只要有人在你面前提起林煜的名字都是是罪过——”
“景思。”他语重心长道:“到底是‘他们’过分,还是你太过敏感了些?”
戚景思没有答话,只不服气地偏过头不再看林煜。
“有些事我想过瞒你,但你终究是要长大的,该有权力知道;现如今我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戚景思打断林煜的话,他扭头盯着林煜,“不管有没有血亲,你都是我小叔叔,是戚景思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自幼无父无母,是林煜一手拉扯大的,明面上林煜说自己是戚景思亲爹的远房表弟,但实际上……
实际上是什么,戚景思并不在乎。
当年无父无母的孩子好像天生就缺乏安全感,他自小就爱整夜哭闹;当初林煜也没有带过孩子,一蹩脚的童谣还是跟村头的寡妇学来的,稀里糊涂地也算是能把孩子哄睡。
打戚景思记事起,自己就是就是趴在林煜胸口,听着那童谣长大的。
后来长到几岁大,林煜给他收拾了房间单睡,知道他夜里怕黑,林煜每晚都给他留下一战油灯;又怕光线晃得他睡不好,总是半夜里等他睡熟了再悄悄来把灯灭掉。
他虽不姓林,但“戚景思”这个名字都是林煜起的。
当年是林煜第一次教他说话,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张口第一个词不是唤的“阿爹”、“阿娘”,而是叫了一声“叔叔”。
也是林煜牵着他的手教他走路;在他第一次换牙吓得大哭的时候,讲着故事安慰了他一整个下午。
他不在乎林煜是谁,只知道林煜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林煜闻言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转身在墙边角柜里摸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在饭桌上。
他总是这样,笑容也淡淡,怒气也浅浅。
戚景思重拿起桌上的碗筷,大夹地夹着菜,大口地刨着饭;对那封信,他连一个眼神也欠奉。
林煜掩面轻咳两声,“你父亲又来信催你上京了。”
父亲?
戚景思不觉得自己生命里有这样一个人。
当年他在襁褓中尚未足月,母亲就吊了颈子,至于那个所谓“父亲”,也是素未谋面。
年初开始,那个陌生的男人不知着了什么魔,一封一封的书信寄来,说是要接他去都城晟京读书。
戚景思心道,我都十七了,读得是哪门子书?
他端起面前晾凉的汤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只道:“我吃好了,先去厨房收拾。”
说罢,他起身便要往厨房走。
“景思。”林煜叫住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人,却没有回头看一眼,只直直盯着桌上的信封,“你究竟作何打算?”
“我的家在这儿——”戚景思回身望着林煜单薄挺直的脊背,肯定道:“我哪儿都不去。”
“嗯。”林煜垂收起桌上的信封,重爬回脸上的那点笑容里意味难明,“如此便收收心,等年后书堂里开了学,你这玩野了的心思该收不回来了。”
“年后我便不去学堂了。”戚景思转身往角柜里摸出个火折子,点亮小桌上的油灯。
“东街当铺的赵掌柜招伙计,我与他谈好了,年后去他那儿做学徒,学学做账也是门手艺,他日出师了做点小买卖,也能养活我们叔侄二人。”
“不成。”林煜难得严厉地看着戚景思,“你尚未及冠,学业定不可荒废;你若还当我是你的长辈,这事叔叔便不允。”
“小叔叔……”
戚景思还欲再分辩些什么,却被林煜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
“药呢?”他连忙起身,快步往厨房走,“我去给你端来。”
“不、不用……”林煜勉力咽下喉头咸腥的铁锈气,连忙起身阻拦,掀开厨房帘子却看见戚景思已经把一个空药罐子拎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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