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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日后我当家,那人也不在任家主宅里,我自然也没再瞧见景叔。话说回来,看着景叔,我忽然庆幸这宅子大得很,一年半载也不怕和那人打个照面……不过,这顿晚餐,我想是免不了的了。于是乎,我的双脚犹如千斤重,要不是王筝用力扯着我,我倒宁愿赖在柱子上。什么?你说我为什么那么怕他?谁、谁说我怕了!我、我、我……不过是……不过是……到饭厅的时候,一桌子的菜,跟喂猪似的。我原来还跟蜗牛似走忒慢,任王筝摧残我的肉掌,躲在后头观望。不想,除了瞧见张妈和几个仆人,倒是没再见到其他人。主座上,只有一张黑色雕花椅,空荡荡的。我只瞧了一眼,赶忙低下了头。景叔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三爷说,今晚有些乏了,没法下来看看小少爷,希望小少爷见谅。”感谢主。我灿烂一笑,“见谅,我一定见谅。”王筝像瞧傻子般瞧了我一眼,抬头略带迟疑地问景叔:“三爷的病好些了么?”语句里头是满满的担忧。请相信我,我绝对没妒忌。只是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想起当初李玲怀疑丈夫外遇的时候,嘴里老挂着“奸夫淫妇”,杀气腾腾地四处晃荡。那么,王筝和那人……我的眼皮,轻轻一跳。衰。左吉右凶,刚才跳的是哪一边?菜色挺丰富,意外的是,里头多数是我喜欢吃的菜,原来还拔凉拔凉的心顿时飞扬了起来。谁让学校的伙食吃得嘴巴都没了味儿,再说,张妈虽然是唠叨了点,可做菜的手艺真的是没话说。老实说,当初张妈和我闹腾离开之后,我也暗暗扼腕了好一些时候。王筝优雅地坐着等人给他布菜,我从早餐啃了一片面包到现在胃酸早拿我的胃壁开刀,且搬出去好些时候,早把任家那规规矩矩的条款抛至脑后,自个儿夹菜埋头狂吃。王筝冷哼一声,难得没出言挖苦。我这一顿吃的特别香,偶尔顺手,也夹了块牛肉给隔壁盘子上——乖仔吃饭就只等我夹菜喂他,这动作毕竟做了几年,一时间忘了我隔壁坐着的是他老子……果然,我愣了愣。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王筝那一双勾人的丹凤眼。“呃……这牛肉片熏得挺好,你、你尝尝,哈哈。”我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王筝脸上瞧不出情绪,也没开口讽刺,静静地瞧了我一眼。王筝的姿态礼仪极好,浑身透着一股贵气,只瞧他指间的银筷优雅地架起肉片,沾了点酱汁,微微倾身,缓慢地放入口中——那动作说不出的流畅,姿势恰到好处,咀嚼的时候不见贝齿,只有在方才微微张口的时候,粉红的舌尖隐约可见。而后,只瞧他稍稍眯着眼,嘴角也轻轻扬起,仿佛是在品尝世间难寻的佳肴,末了,像是意犹未尽地微微启唇,目光却是停留在我身上。我拍了拍自个儿的老脸,埋头。吃饭吃饭。主,请赦免我的罪。张妈原来还忙里忙外地伺候,她极是疼爱王筝,盛汤的时候,只听她低估道:“哎,表少爷,你下次回来,张妈再做一桌你喜欢吃的菜,来来来,喝汤。”王筝笑了笑,“这样就很好。”张妈可不乐意了,扬声说:“表少爷,我说您难得回来一趟,这三爷也奇怪,怎么让我们按着单子备菜呢,我怎么还不知道表少爷的口味儿,说来也奇怪,这种事儿三爷一向是不管的……”我吞了一口饭。王筝脸色如常,只说:“三爷自有三爷的意思。”我擦了擦嘴,小声说:“我吃饱了。”当晚用过了饭,王筝就让人备车,说是隔天学生会还有事情,得要回去。毕竟,任家宅大,离市区还有些距离,不过要留一晚也是无妨。然而,王筝有这想法,最乐见的自然是我。张妈开口挽留,又唠叨许久,难得王筝不为所动。倒是景叔从二楼走下,说:“车子已经安排好了。”张妈就是再不愿意,也没辙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和张妈景叔道别一声,正要走出大门的时候,景叔突然唤了一声:“小少爷。”我一顿。景叔对着我,深深弯下腰。“路上小心。”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一句话,似乎是景叔代话般,心突地一跳。我几乎是逃跑似地开门步出,抬头却见老何正对着我和王筝挥手。许久没见老何,我的心也为之一松,沿路叫了几声“小何”,很是开心地慢跑过去。夜风拂过,不知为何,我鬼使神差地回头。任家住宅极是壮观,二楼排排的落地窗,那里闪烁着微光,我抬头一瞧,只觉得周身一冷。呼吸,微微一窒。“任祺日,你怎么了?”王筝顺着我的目光往上瞧,那头哪里还有人影,只听他不耐道:“跟见鬼似的。”我随着王筝进了车,心口跳得厉害。晚上的时候,我的视力向来不好。不过,那一双眼神,就是黑蒙蒙的一片,我都能感觉出来。方才,他站在落地窗前,身上穿的是一贯的绵绸雪衣。老实说,活了两次,我还真没瞧过,有人比他更适合穿绵绸制的衣服。我记得,任老太说过,他极像任老爷年轻的时候。当时,我一点也不觉得,他和爷爷哪里相像,就是样子,便差了万里远。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相像的地方……我还记得,任老太看着王筝的时候说过这么一句话——就是王任两家的女娃儿凑在一块儿,也没筝筝好看。其实,后面还有这么一句。——不过,筝筝这模样儿再怎么漂亮细致,也没及得上三儿一分。第7回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整个人就像浸泡在水里,飘渺虚幻。摆设依旧是一样的,奢华中的单调,没有一丝生气,隐隐带着一股腐朽的味儿。我静静地环顾,茫然地走了几步。突然,上头传来一阵声响。急促的、暴怒的,却是熟悉的。我慢慢地抬头,果真瞧见那野小子从楼梯上蹦蹦跳跳的跑了下来——他的眉眼,很细致,五官柔和。他是全世界最标致可爱的孩子。只是,他眼中有泪,下唇紧紧抿着,跑得很急,好像后头有什么在追赶着他似的。这孩子……是不是舒媛又在骂他了?还是,谁欺负他了?过来,谁让你哭了?和爸爸说。他下楼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我跟着着急,好在他抓着把手,也就整个人倒向前去。接着,很多人跟着跑了下来,团团围着他。里头,有舒媛。舒媛穿着黑色衣服,头发也剪了,我一时还认不得。儿子闹得厉害,他小时候也不是舒媛带着的,个性很倔。舒媛其实脾气不太好,我看她抬手,估计又要打儿子,正打算凑上去。楼上又霍地传来一声大喝。所有人都瞧了过去。我……当暖意尽褪的时候,或许就是这一种感觉。我看着那个身影,他的头发长了,胡子也没刮——我记得,他这个人最爱面子,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跟孔雀开屏似的招摇。他走下楼的时候,有些摇摇晃晃,像是喝了酒。他的酒量向来好得惊人,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他走近的时候,乖仔突然挣得更厉害,后来舒媛拉不住,乖仔整个人冲了上去,或踢或打,我从来没见过儿子这模样。舒媛拉住儿子,喊:『你在干什么!他才是你爸爸!你怎么能打你爸爸——!啊!』我……我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血色。乖仔突然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许多人涌上前,压住了乖仔——谁!谁准你们这么对我儿子?!当我冲上前去的时候,却轻易地穿透了他们。儿子哭得厉害,我从来没瞧见他哭成这样。乖仔……别哭好不好?爸爸明天带你去海洋公园,上次说好的,你别哭……乖仔突然抬头,目光却是直直对着我。『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所有人脸色惨白,舒媛又要抬手给乖仔一个耳光。他却发狠似地扭过乖仔的肩膀,眼里都是血丝,脸色狰狞:『你……看见他了?你是不是看见他了——!他在哪里!任祺日那个混帐在什么地方!』他蓦地站了起来,对着整个宅子大喊:『任祺日!你在这里对不对!你给我出来!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你恨我的话就给我出来!』『任祺日!哈哈哈哈哈——!你看见了没有!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你看见了没有任祺日!你现在什么都不剩了!任祺日——!你出来见我!出来见我啊!』任祺日——任祺日——!喝!我睁开眼,瞧见眼前那一张放大的脸,“啊”地惊叫一声,正要往后挪去,又胡乱地环顾了四周。车窗外是熟悉的新市景色,沿路陈旧的商店街,我深吸了一口气,额头蓦地一冷,我整个人又弹跳起来。“你怎么了!”这、这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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