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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见了他,脸颊鼓得塞了俩包子一般,气哼哼道:“怎么,还没入夜就想寻我弄事了?”方惊愚说,“我说正经事呢。”
楚狂用镞头点着地上的画道:“我也在想正经事呢。咱们现今靠人力一镩镩凿,终究是太过苦累。人心一散,咱们又会重蹈当初白帝之覆辙。因而我想着——可否不用人力,而借一种更大的外力?”
“外力?”
“你还记得咱们从瀛洲启行向员峤时发生的事儿么?那时咱们遇上了风浪,船被打散。”
“记得,正因鼇鱼在兴风作浪,咱们才遭逢那变故。”说到这处,方惊愚忽瞪大眼,醍醐灌顶。楚狂见他晓得自己心意,兴冲冲地跳起来,张开两手比划。
“是!就是这鼇鱼!《列子》里有载:‘五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还,不得暂峙焉。帝恐流于西极,失群仙圣之居,乃命禺强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动。’咱们仙山的根柢就是这些鼇鱼,它们背负着仙山!”
方惊愚震愕不已,楚狂时常语出惊人,可这回却着实惊人得过分。鼇鱼巨大,大者如一片陆洲,千百载来,它驮负着仙山,已成仙山基石。
可楚狂却说,要借这群鼇鱼的气力,破此冰壁?
楚狂笑嘻嘻道:“我有一猜想,此地的鼇鱼已然死去。仙山并无支撑,故而在不断下陷。但在我看来,员峤的鼇鱼却十分有生气,若是能将它们擒来,要它们去撞那冰壁,咱们不便有望出归墟了么?”
“可是,鼇鱼既能背负仙山,身子也是十分硕大的了,凭咱们现有的那扇桃源石门,哪儿能教鼇鱼钻过来?怕不是它们会一头将那石门撞裂了。”方惊愚思忖道。
“爹和司姑娘不是将蓬莱、瀛洲的桃源石皆拆了,送到此地来了么?用那些石子儿将桃源石门扩建些,未必是全然做不到的事。”楚狂狡黠地说,“若那些石子不足,咱们便穿过石门,再去别的世界里寻些桃源石来。石门的世界如河沙数,咱们手上的桃源石也能堆积如山呢!”
方惊愚笑道:“就按你所讲的办罢。”
翌日,两人聚起众人,将这奇思向其余人叙讲了一遍。众人无不听得伸脖吐舌,哑然无言。
白帝听罢,抚掌大笑:“这法子我确是想不到!若是我那位天符卫,心性古板,想必也是想不到的。”
楚狂得意忘形,仿佛尾巴翘得老高:“像我这样脑门穿洞的痴儿,漏风脑子里倒是时常会生出些奇思妙想的。”
众人说干便干,方惊愚施命发号,分拨一众人去重建桃源石门,另一拨人分乘两百斛小船、带着燕鸥笼子出了石门。
楚狂却吩咐人再拨给几只艨艟,上头满当当塞了许多员峤来的怪僧,一个个肚腹鼓胀,打着饱嗝儿,口里唧哝有声。
小船驶入岱舆,方惊愚坐在船首,望见天际霞云翻滚,绒絮一般。昔日繁华的城阙被淹在海底,唯有漆黑的溟海在天地间铺展。海潮一浪浪打来,他忽而想起在此地与谷璧卫的那场恶战,心里打战,悄悄摸定楚狂手背,紧攥在掌心。楚狂动了一动,任他握着。
兵丁们奋楫起桨,游了好一遭,却见黑波荡漾,海面平阔,不见半点鼇鱼影子。
有蓬莱人道:“怕是这地儿没人喂麸饵,鼇鱼早死绝了!”
碧宝卫道:“鼇鱼不吃麸饵,只时常饮些仙山云气。”
“那要如何将它们引出来?”
楚狂道:“到了往时员峤的疆域边,它自然会出来,这群家伙警觉着哩。”
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话,突然间,奔飚忽起,白浪触天,巨大的震响自海底传来。众人瞠目结舌,但见硕浪排空,眼前涌起一道道接天水幕,便如山峦。
一只鼇首破水而出,除却方惊愚、楚狂等寥寥几人,少有人见过这等庞大的神物。皮肤碧玉一般,覆满硬鳞,仿佛龙头,却曳一部灿金狮毛。鳍如巨帆,只消一拍,便能肆掀万丈风浪。
鼇鱼一出,溟海便剧烈鼓动,仿佛天地崩裂一般。方惊愚吃过一回大亏,这时慌忙道:“转向,转向,莫同它正面撞上!”
兵丁们急忙把舵撑橹,然而大浪汹涌,几次险些将船打翻。有人急道:“怕是咱们还未来得及回到归墟石门边,便要被这大王八扯作裂片!”
小船剧烈颠簸,所有人吊胆提心,只觉仿佛在地狱的油锅边跳舞。这时楚狂忽一摆手,对船上的众怪僧道:
“有劳各位法师了!”
这时其余人才发现那群员峤怪僧所乘的船在奔腾巨浪里竟如履平地,仿佛那上头坐着一群连鼇鱼也撞不翻的铁秤砣般。怪僧们肚腹鼓胀,一个个立到船舷边,下饺子一般坠入溟海里去。
兵勇们不晓得他们在做何事,降帆摆桨,也忙得焦头烂额。方惊愚扯住楚狂衫袖,问:“你让这群僧人下去作甚?”
楚狂笑道:“你这傻小弟,你也见过咱们的桃源石门了,哪儿能教这大乌龟钻得过去?”方惊愚点头:“不错,所以我料想你又有奇策。”
一阵大浪打来,水珠儿劈啪啪打了他们满脸。楚狂抹着脸上海水,说:“奇策倒不算,只是有个偏方。我也算过了,要建成能容下鼇鱼的桃源石门,恐怕要夜以继日地做工,再去别的世界搜罗桃源石,少说也要年,咱们哪等得及?所以我托‘骡子’在别处备好火炉风箱,将桃源石熔了。”
“熔了?”方惊愚失色。非但是他,听闻这话的军士们也纷纷向他瞠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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