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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我还是5岁,漂亮的一塌糊涂,浑身上下毫无山里人的乡土味,美的傲娇、醒目、与众不同。
可这对我的父母而言,并不是值得自豪的事。
我的父亲个矮,五五分身材,皮肤粗燥且黑,头顶微秃,一口横七竖八的牙齿,强势暴露在嘴唇外,风吹日晒;而母亲胖的鼻根和眼睛挤在一起,满脸坑坑洼洼。一走路,腰部的肥肉迫不及待的窜出来,随着步伐有节奏的一会往东扑,一会又往西。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相貌普通的父母如何能生出如花似玉的女儿?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打从我出生,村子里的闲言闲语就没有断过。
夏日的傍晚,忙完农活的父亲照例背着锄头走在田埂上,同村的五叔老远就打趣父亲说:
“我说,老成头,这么热的天,你戴个绿帽子干啥?”
父亲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几声,而后瞬时清醒,挥着锄头就像五叔扔去。可五叔离的远,锄头没吓到他,倒是砸在石头上,柄断了。周围一片起哄。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看我不杀了你们!”
可是父亲的骂声丝毫没有攻击力,嘲笑声迅蔓延开来,范围越来越大。他只好捡起锄头,满脸涨成猪肝色,朝家中走去。
母亲正在门口扫地,背对着父亲,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转身打招呼,就被他狠狠一脚踹倒在地:
“你这个不要脸的,背着我偷人,让你偷,让你偷”,边说边用断了的锄头柄子狂打母亲。母亲的哭喊声响彻半个山村,可丝毫没有人同情,或许大家心里都默认了这个虚构的事实。
不知打了多久,母亲的声音和反抗动作越来越小,旁边走来了一位白老人。
“住手吧!再打要出人命了!”老者的一句话,终于给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庭暴力,画上了句号。
我挣脱哥哥的手臂,哭着从房子里跑出来,看着满地的血,吓愣在那里。父亲打累了,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留母亲一个人痛苦的挣扎爬起。
老者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又歪下身子仔细看看,笑呵呵的对着父亲说:
“这女娃阴阳脸,这一半像你,一半像她娘”,随带着用手遮住我的左半张脸,让父亲自己看。
通常大家在看面相时,是按五官分类对比,两只眼睛,两只耳朵,或是鼻子,又或是嘴巴,从没再进行二次划分。被老者的手这么一遮,父亲定睛看了看,“还别说,真像。”老者又换了一边遮,母亲激动的说:“对,对,我小时候就长这样”。
全村最嘴碎的六婶,此时也挤过来凑近一看,连连拍腿:“像,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这么扯着嗓子一喊,路过的村民也都纷纷表意见:那就是依样画葫芦,没区别。
母亲的脸上渐渐浮出喜色,随后又泄似的咒骂哀嚎,像是要把蒙受多年的冤屈,在这群煽风点火的村民前,统统吐出来。
待母亲情绪稳定,老者又向她问了我的生辰八字,随后掐指一算,眉头一皱,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因名丧德不和同,切莫急中变作凶;酒醉不知何处去,青松影里梦朦胧”。
话毕,捋捋胡子,摇着头走了。
“白胡子爷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追着问。
“滴滴滴,滴滴滴”,床头柜上的闹钟将我从虚幻世界拉回现实。我搓搓眼,现在是2oo7年7月1o日早上6点。
每次都这样,关键时候就梦不下去了,真没劲。可那四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我来不及多想,赶紧起床去厨房给全家人准备早餐了。
我叫成香,1987年出生在临近安徽的一个苏北小镇,长风县。属兔,家中排行老二,上下各有一个兄弟。祖上三辈,甚至更远,都属地地道道的农民,整天围着灶台和一亩三分地。这便是我儿时全部的家庭记忆。
就像梦里那样,父母曾因我的长相,一度闹得不可开交,周围闲言碎语满天,直到小弟出生,邻居们也有了其他八卦话题,他们两人关系才慢慢好转。因此,我自小不受家人待见,习惯被兄弟排挤。时间一长,也就变得自我,性格叛逆,极有主张,从不在意他人看法。
毕业后,即使父母不断用现实案例告诉我,就算曾去市里师大读书,见过世面,也应该无条件按着固有模式回来结婚生子,安分守己,一辈子照顾家庭。可这周而复始、枯燥乏味、与祖辈无异的生活,怎对得起我内心积蓄多年的压抑,怎配得上我对未来的满腔渴望?
我没有能力选择出生,但也不愿得过且过、听之任之。所以,我决定用自己赌一次,挣脱束缚,跳出县城,博一个安富尊荣、光宗耀祖的下半生,哪怕用尽任何手段。
离开家的那天,我刚满2o岁。
一早拖着行李拐了好几个道,还能听见母亲奋力在后头追喊着:“成香,成香,吃碗鸡蛋面再走。”我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
一碗面,是他们能给我的所有祝福,却不是我期待的。生日除了鸡蛋面,为什么不可以有蛋糕?不可以有漂亮的连衣裙?甚至一辆自行车?又或是一个旅游的机会?
我很清楚我最想要什么,那是我的父母、我的兄弟,穷尽一生都无法实现和满足的梦。但总有一天,有一个人,会牵着我的手,一步步带着我把遥不可期的梦想,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
7月底的阳光透过村口的歪脖子树,刺的眼睛疼,我顺势顿了顿,又看了眼家的方向。我离开时行李并不多,小小一个箱子而已,不过几件旧衣服和一些三无日用品,但我还有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诱人的容颜和少女的身体。
谁说命只能由天?我偏偏就要由我自己!
从拥挤的城乡公交车上下来,火车站的入口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喧杂吵闹的环境,复杂浓烈的味道,让我出了神,不知所措。旁边维持秩序的大爷一个劲的喊着:“莫停留,往前走。”顺势还用手中的喇叭重重捅了捅我,“说你呢,堵着人了!”厌恶的瞪了他两眼,摸了摸有些疼痛的手臂,咬牙切齿:“年老穷酸,活该你守大门!”
在购票处排了好久的队,终于轮到我了。售票员问去哪里,我这才现居然没有想好目的地。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是繁华迷人眼、遍地有钱人的大城市,哪里都行。于是我手上多了一张离车时间最近的票:深圳。
你好,深圳。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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