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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城市海风又咸又冷,哪怕是中央商业区也透着一股上世纪残破的工业铁锈味。
清吧屋装修潦草,桌子椅子松松散散,不是缺角就是掉漆,一侧的窗户漏风,老板硬是用木板给钉上了。
台下稀稀拉拉坐了几个客人,台上的驻唱弹着吉他像驴拉磨。
莫雪裹着宽大的风衣,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前的桌上已经摆了两杯啤酒。她抬头看见李思为,皱起了眉头:“操,你这小脸儿,这是出门撞树上了?”
“你才撞树上了。”李思为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刚想拿过面前的玻璃杯,莫雪就把杯子嗖地推远了。
“神经病吧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喝酒啊,你就不怕留疤?”
“不是你喊我出来喝酒的吗?”
莫雪没再理他,转头招呼服务生:“一杯橙汁,常温的。”
李思为轻轻呵出一口气,把外套脱下挂到了椅背上。
“怎么回事?昨天见你还好好的。”
“路童揍的。”李思为抬眼看她。
莫雪一口啤酒没喝完,呛到了气管,咳嗽了好几声:“什么?!”
“就刚刚几个小时前,在酒店一楼休息室。”
“他有病啊?他揍你干什么?”莫雪砰地拍桌而起,惹得旁边两桌人朝他们看了过来。李思为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冷静。莫雪努力深呼吸了两口气,这才重新坐下。
“他带着自己的编剧来跟我讲戏,说晚上那场戏要大改。我不同意。”橙汁来了,李思为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我也没想到他会动手。”
“他怎么这么猖狂?他那个助理开机前就来找了我们,要改剧本。听说前几天还去骚扰了邱导”莫雪说到一半又突然抬眼看他,“你还手了没啊?就白挨揍啊?”
李思为撸起袖子,露出了身上的伤。
“还了。”
“我靠——”莫雪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确实还手了,只是没打得过。李思为身上青青紫紫,像是被卡车碾来又碾过,从手肘一直到上臂全是外伤。衣服下面遮盖住的,他更是没法给莫雪看。
“怎么打成这样啊?这孙子真下死手啊?!”
李思为把袖子放了下来:“休息室门被锁上了,后来就我俩在。他以前练过,可惜了,要是我手边有家伙,或许还有翻盘的可能。”
说完他自己都乐了,笑猛了又扯到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莫雪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半晌后才抬头看他:“……他爹的,等我赚钱了雇人帮你揍回去。”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和莫雪都没那个胆量去招惹路童。
这部电影能顺利开机,还是托了他的福。路童和李思为不一样,前两年他因为出演一部上星剧的男配爆火,挤进了北市影视圈高层,资源一路开挂。制片人方雨攒这个电影局攒了好几年,一直没拉到合适的投资。最后还是路童横插进来,表示自己要参演,才吸引来了一两个投资商。
莫雪顺着灯光又仔细打量了下李思为脸上的伤:“你说你出来也不戴个口罩什么的。”
“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谁认识我?”
“这孙子走了也好,留下来也是个祸害。”莫雪揉了揉自己青黑的眼圈,“天天逼着我们在酒店给他改本子,还一个好脸色都不给,要不是看在资方面子上谁理他。”
说到这她话锋一转:“对了,打架这事儿你跟方老师说了么?”
李思为摇头:“没有。也不是什么好事。”
莫雪沉默了几秒,最后也只是嗯了一声:“还是别说了。别回头再把路童这笔账算你头上,说是被你气走的。”
这部电影投资不大,但胜在原著有些名气,曾经在海内外收获不少好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电影只要顺利拍完就有冲奖的可能性。
李思为已经二十九岁了,早就没有了守株待兔、浪费光阴的资本。他从电影学院毕业七年,终于第一次获得了主演电影的机会。他自然明白,这是他苟活在在演艺圈的最后一丝可能。
当初李思为进组前,得知另一个男主演定了路童时还有些庆幸。
这个剧本讲述的是混乱年代两个年轻男子在游轮上的爱情故事,李思为饰演的是矜贵自持的小提琴家李沛云,路童的角色是自由浪荡的海员梁海生。
在当时的李思为眼里,路童的形象确实很贴剧本里的梁海生。路童曾经当过运动员,高大、健康、阳光。除了更年轻一些,其他条件几乎就是百分百的梁海生本人。
当然,这样的形象只维持到他在休息室里揪起李思为的衣领之前。
路童现在这突然一走,原先的投资方大概率也会跟着撤资。剧组显然已经风雨飘摇,方雨说的再等几天,听起来更像是缓兵之计。
夜深了,台上的驻唱总算唱完了第三首罗大佑,收起吉他准备下台。
李思为的橙汁还原样摆在桌上。莫雪还刚喝到兴头上,但李思为已经有些困倦。
顷刻后,莫雪从风衣口袋里抽出了一盒烟,顺着桌子推到了李思为面前:“来一根?”
“不了。”李思为摇头,“你这会儿又不怕我留疤了?”
“那我出去抽。”莫雪并没有拿回那支烟,李思为也只得收下。
她掏出打火机起了身,刚走出去两步,就见李思为帮她把包一同拎了出来,顺路还去吧台把账给结了。
大约是感觉到了李思为的疲倦,莫雪也没多说什么,顺手接过了自己的包。两人走出了大门,走到了路边,倚在了一棵杨树下。临港是个工业城市,没有太多夜生活。路上人烟稀少,车轮卷着风来去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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