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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朝,李容渊如今领弘文馆学士常参,此前办差事以陛下特使之名,除应太子之要理东宫之事,每一旬有一日可以休沐,算起来正是今日。前几次他不是在府中手不释卷,便是邀弘文、崇文二馆学士学子于府中治学,倒鲜少有出门的时候。
而这些人在府中所谈论的,也并非时事,而是文史道论,赏的则是书画音舞,如此一来令她那位生性多疑的皇帝阿舅也十分满意。阿素知道这便是李容渊最明智的地方,看似寄情书卷,毫无政治野心,却在以此暗暗培植党羽。要知弘文生皆皇亲国戚子弟与京中职事三品以上官员子弟,入仕前途一片光明,可谓皆是未来栋梁。在她印象中,这其中不少人日后都成了李容渊的亲信。
而今日,李容渊一反常态,居然要出门。阿素犹豫了一瞬,想到昨夜李容渊嘱咐阿兄将那些兵甲都运出府去,不可能没有下文,也许此刻正是要去处理此事,想到此处她终于忍不住大着胆子道:“殿下……能不能带我同去?”
这话说完阿素极其忐忑,没料到李容渊却翘起唇角,瞥了她一眼道:“带你同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看,你究竟能做些什么。”
说完,李容渊闲闲伸出手,将白团子从她怀里拖了出来,抚着它光滑的皮毛。白团子似也感到危险的气息,在他手里发着抖。阿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知道这是李容渊抛出的饵,然而实在有些诱人,她还是忍不住咬钩,低声道:“自然……自然听殿下的话,殿下让我做什么便做什么。”
李容渊似乎对这答案还算满意,阿素松了口气,却听他淡淡道:“会骑马吗?”
阿素一怔,李容渊转身吩咐了一句,他身边的马奴便恭顺地退去,片刻后牵来一匹矮脚枣红马。前世阿素看过几场马毬,知道这矮脚马产自蒙古,性格温顺,极富耐力。而其中最珍贵的一种正是枣红色,千里奔驰,流汗如血。
阿素望着面前的小红马眼神发光,它才刚长大,套好了马鞍一分不高一分不低,正适合她的身高,阿素不由有些怀疑,难道这马是李容渊专门为她准备的,不过很快她便否定了这样猜测,这马太贵重了些,恐怕是蒙古王进来的贡品,又怎么能来给她糟蹋呢。
见阿素神色迟疑,李容渊倒没有不耐,只是松手放了白团子,从身后揽着她的腰,轻轻一托,便将她送上了小红马。阿素有些害怕,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说来惭愧,前世阿兄看她看得太紧了些,从未有让她独乘一马的机会。小红马在她身下温柔地打了个响鼻,阿素既兴奋又紧张,李容渊牵起她的手握住缰绳,抚了抚小红马的背,它竟真的迈开四蹄走了起来。
阿素紧紧攥着缰绳,小红马被勒得不舒服摆了摆头,李容渊扶着她的腰,低声道:“放松些。”说完引导小红马在场中缓步而行。兴许是他带的好,阿素不用费什么力气小红马便走得按部就班,没过多久她有些得意起来,松开李容渊的手,想自己驾驭身下之马。
小红马脱了管制,顿时撒欢狂奔起来,阿素一惊,扯住缰绳却停不下来,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在阿素以为自己定要摔断胳膊腿时,已被牢牢扣着腰,从马上抱了下来。被李容渊搂在怀里,场地之外还有许多人在看,阿素不好意思,挣开他的手下了地。
李容渊叹了口气,阿素心中一沉,她没过关,他不带她去了。想到此处,不由不服输道:“再来!”说完扒着马鞍,又艰难地爬上了小红马。这次她着意观察李容渊的动作手势,又骑了一圈,倒渐渐有模有样起来。她虽娇生惯养,却颇有些执着,即便大腿内被磨的生疼,依旧咬牙坚持,终于可以不用李容渊扶着也能驾驭那匹小红马。
阿素兴致勃勃骑着马在场中转了一圈,再转到李容渊身前便有些得意,然而想下马时却是一僵,骑了这么半晌,两条大腿和腰背已经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她抽着气下了马,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却还要作没事的样子,望着李容渊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李容渊揽着她,在她腰骨上捏了一把,阿素身子立刻就软了,泪汪汪道:“疼。”李容渊低笑道:“那……还要同去吗?”
阿素狠狠点了点头,李容渊不说话,命人又牵过一匹马来,阿素抬头,发现居然是黑飒露。那马身量甚高,阿素退了一步,正撞进李容渊怀里,她却无暇顾及,只在心里想,不会要我骑它吧?
李容渊望着她不说话,阿素无法,扯着马鞍,艰难地翻身上了马。黑飒露四肢修长,阿素坐得高高的,心中没由来一阵恐惧。李容渊本牵着缰绳,此时将缰绳交到她手里。感觉黑飒露动了起来,阿素紧紧闭上眼睛,忽然身后传来温度,他也上了马,伸手从身后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握着她的手牵着缰绳,身下的坐骑急速飞驰起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阿素终于安下心,悄悄睁开眼睛,发觉身边景物急速后退,既紧张,又好奇,然而他们奔驰得向风一样快,阿素只能紧紧地,紧紧地缩在身后之人的怀里。
李容渊从身后揽着她的腰,在东苑疾驰整整一周,黑飒露停下时,阿素只觉得酣畅淋漓,与此前自己骑那匹小红马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才真的是纵马的快意,只是全程她都紧紧贴在身后之人怀里,想到此处不由面热。
李容渊下了马。阿素高高坐在马上,望着他扬起的唇角,不由醒悟,他根本就是故意。李容渊将她抱下马,望着她道:“还要一同去?”
阿素咬牙点头,李容渊望了她片刻,对朱雀吩咐道:“去给她打扮一下。”
半个时辰后,当阿素换了身白袍玉带折上巾,活脱脱一个俊俏少年郎出来时,周遭皆是一片惊艳。李容渊眸色深深将她从头到脚逡巡一遍,阿素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素在心中思索,到底是是什么地方需要她扮成小郎君才能去?然而李容渊并没有解答她的疑惑,只是将黑飒露的缰绳交给她,自己上了马,淡淡道:“走吧。”
阿素此时才知道原来这次李容渊仅仅是要让她牵马,而他们如今的关系则是贵公子与他的小仆。阿素气结,折腾了这么久,她的两条腿痛得都在打颤,原来李容渊只是遛她玩。似是知她所想,李容渊微笑道:“若不会骑马,不知马的脾性,这马又怎会任你的而引导。
阿素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即便牵马也需要技巧,她这半日速成,能练到这样已实属不易。
此时已是傍晚,金乌迅速西沉,长安城五座城门皆关闭,城中街市中满是归人,东西两市的店铺皆上门板打烊,杂耍艺人收捡木钵里的铜钱,找一个酒肆去打上两垆绿酒解馋,高大的胡商将从丝路上带来的奇珍收起,赶着骆驼向义宁坊的驿站中去。临近宵禁,巡夜的金吾卫已在朱雀大街之上整装待发,而在皇城对面,平康坊的北里,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正是一片春意盎然。
第44章意迟格外动人
起初阿素并不觉有异,直到李容渊勒马,她才发觉他们竟已行至平康坊北门。此处可谓鼎鼎有名,因位于城北一处洼地,又被成为北里,是伶人歌妓聚居之处,其中不乏颇有才名者。阿素前世只闻其名却不曾踏足半步,因此对其中所居女子极为好奇,但想到她们谋生之法,不由面颊微热,前世她所接触到的女子除了自己乳姆保傅,便是有诰命封号的内外命妇,皆为宫廷贵妇,所以她完全想象不出,平康坊之内的女子究竟是何种情态。
正当阿素望着北门上那两顶红彤彤的灯笼发呆时,李容渊已下了马,有位锦衣小童上前接过缰绳,另有一位素衣小童恭敬为他们引路。
那两位小童丝毫不畏生,打着红绸灯笼走在前方,阿素小心谨慎跟在李容渊身后,又不住好奇抬头仰望。星光掩映之下,道旁楼宇入云,雕栏画栋。奇巧精致,隐隐可见聘婷的暗影于薄纱后流连。窗后油灯忽歇,阿素赶忙低头,只见李容渊俊逸的身姿在地上投下颀长的影子,一派波澜不惊,似早已司空见惯。
由北门入平康坊,东回三曲,分别为北、中和南。阿素曾听闻歌妓中最有铮铮之名者,皆住在南曲、中曲。而靠着墙的北曲,是不入流末等妓|女所居,为其他二曲所轻视。南曲、中曲门前皆通十字街,他们沿着十字街走了片刻,果然在南曲门楣最恢弘的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
阿素心道,此间的主人应极有名。果然,那素衣小童前去叩门,不一会便出来一位妩媚的美人,举止间无一丝一毫的轻浮,一颦一笑皆动人心弦。美人朝李容渊盈盈一拜,阿素好奇透过朱门之隙向内打量,只见其间庭院深深,堂宇宽静,厅室前后皆植花卉,又有怪石嶙峋,盆景鱼池对设,堂室垂帘,茵榻帷幌。
竟是极雅致的布置。见她新奇的样子,李容渊微微扬起唇角,阿素瞥了他一眼,心中不服道,又不像你那样惯常来的,自然看什么都不新鲜。此言本无声,李容渊却似能知她所想一般,俯身在她耳畔笑道:“吃醋了?”
他声音压得有些低,只有阿素能听到,然举止自然亲昵。一旁那位美人好奇的目光已落在他们身上,阿素犹自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忙退在一旁。逗弄够了,李容渊才堪堪放过她,踱步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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