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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飞和降落的时候贺山都有点想吐。耳朵里嗡嗡的,全程注意力完全不在空乘蹲下来放脚边的拖鞋和派发的飞机餐上。
梁树一直握着他的手,从飞机上一直牵到了行李转盘处。
等行李的时候,贺山捏了捏梁树的手,说:“是邻居把我妈送到医院的,现在他们还在医院待着,说早上找我妈借镰刀,喊了好几声没人应,推门发现没门锁,进去了发现我妈躺床上动不了了。”
梁树点点头:“嗯,我们先去医院,我叫好车了。”
贺山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表情:“我觉得我该叫你哥了。”
梁树看着他,知道他没插科打诨的心思,只是顺着贺山的话摸摸他的发顶。
机场到贺山家那边的医院至少得两个半钟头,这还没算路上可能遇见的突发情况。两人拖着行李箱上了车,一路上几乎没说什么话,车里安静得跟停尸房似的。
贺山没再让梁树牵自己,理由是别人看见了保不齐指指点点什么。梁树只是点点头,特能理解地松了手。
途中贺山接了个电话,梁树凑得近,大概能听明白对面问的是他走到哪了,贺山看了一眼导航,说还得半小时才到。
梁树听着贺山用方言说话,觉着他整个人又远又近。
明明他人就坐在自己面前,但自己对于他的事情知道得太少。
司机在医院大门口放两人下车,梁树开了后备箱把行李箱提出来,走了两步,觉着屁股跟石头似的发硬。
跟着贺山七拐八绕地进了急诊部,没走两步,前面一个矮矮的妇人从冰凉的铁椅子上起身,径直朝两个人走。
还没走到跟前,她就先喊了一声:“小山,这儿。”
“李阿姨。”贺山朝她走,梁树赶紧抬脚跟过去。
“这是李阿姨,”贺山对着梁树说,说完又面对着李玉林,“李阿姨,这是梁树,陪我来的。”
“啊,好,有个人相互照应着也是好事。”李玉林和梁树打了招呼,就忙不迭拉着贺山说方英的事。
“你妈也是受罪,大清早的,人就倒在那个床上,软趴趴的没力气。叫了救护车给拉到医院来,医院本来还不打算收。唉,好歹是条人命,我在那说了一阵,怎么说还是给拉进去了。
进去几个小时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医生说的好像是什么癌——我也不懂这些。我这心里面呀,不踏实,发慌。”
李玉林是坐着也难受,站着也难受,这会见人来了,把心里面的话一骨碌全倒出去,这才觉着好了点。
贺山在听到“癌”这个字的时候脑子突然被烫水冲了一遍似的,眼前白花花地看不着别的。就那么一瞬,李玉林的声音又朦朦胧胧地传进耳朵里。
会不会是李玉林听错了。他想着大概是这样,毕竟他们家那边的人对癌能有多大个了解,最多就听过一个名字。
更何况那么急慌慌的时候,听错一两个字也正常,说不准连着一连串都没听清,全靠之后脑补。
贺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里面的人走出来,边走边问:“方英的家属在哪里。”
李玉林先他一步急匆匆地过去招呼人:“这儿,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需要挂一瓶盐水拉回家吗?”医生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就剩了个眼睛露在外面,露出来的部分带点汗,说话的时候眼睛动也没动。
“什么意思。”贺山没忍住问。
“需要,需要,麻烦医生了。”李玉林点头如捣蒜。
停灵
医生和李玉林跟打哑谜似的一来一回,贺山听得脑子一团浆糊。
挂盐水是什么意思,应该是治好了的意思,就是得先挂一瓶盐水慢慢恢复着。
贺山老觉着自己这会被人吊悬崖上似的,剪刀就在头顶悬着,偏偏拿刀的人不给个痛快,非得让自己荡来荡去,就乐得看自己抓心挠肝。
梁树凑贺山背后,手搭他背上,上下捋了捋。
贺山觉着喉咙有点发干,努力咽了一口唾沫,瞥见一只皱纹里全是泥的手搭在李玉林肩上,拍了一下又收回去,冲着她的背叫了两声:“玉林,玉林。”
“钱没带够。”
那声音听着为难,贺山转头看见李玉林丈夫王刚站后面,双手有些局促地交迭在身前,手里还攥着自己的身份证和零零碎碎的票子。
整个人浑身上下穿的衣服依稀能看出原来的颜色,衣服看着比黑黢黢的皮肤干净。
王刚看见贺山,愣了一下,想了几秒才从脑子里翻出这号人:“啊——小山回来了,都快认不出了。”
“王叔。”贺山冲着他呆愣地回应。
“我去交钱,你在这待着。”梁树拍拍贺山的肩膀,示意他安心,冲着王刚打了声招呼,两人拐了个弯就不见人影了。
出来的时候找了辆黑救护车。小县城医院,救护车本来就没几辆,更别指望着正经救护车还得管把人送回家的业务。
正经拉客的也没谁愿意接这活,嫌晦气,一听这话都摆摆手表示找别人去。
十多公里,黑救护车谈下来要七百块。司机一脸你要坐就坐不坐拉倒的表情,梁树差点没冲上去骂他抢钱,被贺山攥住手腕,凑他耳朵边上说:“这车就是这样的,要不然没车拉人了。”
贺山交了钱,几个人连带着方英挤在一个车厢里,本来位置就不多,行李箱得立着放,梁树用腿把它箍住,不让它乱窜。
路有点晃,梁树靠着贺山的肩膀,感觉到他整个人发冷。
对面坐着两人,角落里蹲着一个护士,担架上还躺着一个人。输液袋随着车晃动的频率前后左右也跟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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