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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觋鹳。他曾说自己是羽邑的巫祝,看来你们果然有渊源。舒纪会带玄旸去羽人族的土地游历,也是因为听觋鹳讲述羽人族的趣事。”
原来,竟然有这样的关联,如果觋鹳没有去舒渎,青南和玄旸绝不可能相遇。
“旅人只会遵从自己的心意,辜负他人的期许,终其一生都在四处奔走,没有任何人能令他们伫足,最终能得到什么呢?”舒渎君的言语有些惆怅,他的弟弟舒纪便客死异乡。
没有任何人能令他们伫足。
玄旸便是这样。
转身离去,毫不留念,没有奇缘的话,此生不再相见。
“舒渎君可知觋鹳从舒渎离开,去往何处?”
“自然是回去羽邑,难道他没回去?”
“觋鹳八年前又一次出行,从此再也没有返回。”
“大概是死了,叶落在树根旁,旅人死于旅途中。”舒渎君的语气似乎有些惋惜。
舒渎君年纪大了,对长时间的交谈感到倦乏,他说:“入秋后才有渡霁水的船,我会派人送你们过去,这些时日你们在舒渎安心住下,缺什么物品尽管与舒翼说。你是阿旸的挚友,便是我的贵客。”
青南起身道谢,一直保持沉默的青露立即跟着站起来,对舒渎君恭敬行礼。
阿旸,玄旸的昵称。
舒渎君对玄旸的关心,不只是嘴上说说,应是真情实意。
小舟轻渡,芦花夹岸,大地平坦如席,没有任何一座山丘遮拦视野,这样的地貌与山地遍布的羽人族土地实在迥异,这一路走来,早习以为常。
青露慢悠悠划动木浆,听见水禽的叫声,看见枯败的荷塘,还有不远处规划得整整齐齐成片的农田。
舒渎人种稻也种粟,当地气候宜人,两种农作物的长势都很喜人。
第一次见到粟时,青露很惊诧,种子如此细小,宛如草籽,如何食用。
在舒渎住了段日子,吃上好几顿粟食,他再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小虽小,能填饱肚子。
农夫们在鱼塘边交谈,他们嗓门大,声音远远传来,青露侧耳倾听,对青南说:“觋鹭,我听他们在说鼉(扬子鳄),好像是有一只鼉在鱼塘边出没。”
乘坐舒渎的大船从鱼埠前往舒渎,船上的船夫都说岱夷话,青露一路跟着学了不少。
“有一只鼉扒毁田堤,这些人正商议要捕它。”青南坐在舟上,任由溪畔的风拂动衣冠。
“捕它做什么,不如拿箭射杀。鼉长得如此丑恶,肉能吃吗?”把木桨横在大腿上,青露模样悠哉,小舟随波轻轻荡漾。
“能食用,岱夷将鼉或炙或烹。”青南回答。
“还会剥皮制作成鼓!我在城南的作坊见过舒渎工匠制鼓,听到了鼉鼓声,好响亮,像打雷。”青露的表情兴奋。
自从踏上旅程,总是有新奇的事物让他震惊,他对外面的事物充满好奇心,不仅不排斥,还很喜欢。
“我族有鹿皮鼓,声响确实不如鼉鼓浑厚震撼,鼉鼓这种器物,用于祭神,多半也用于战事。”舒渎的祠庙里便有鼉鼓,巫祝时常敲响它,青南路过时曾听过。
青露摆好姿势,继续划桨,水花飞溅:“舒渎人也有敌人吗?”
“听舒翼说,舒渎与西邻交恶,时常有冲突。”
听见青南的话,青露的眉头皱起:“这里的森林有取不尽的木材,河川遍布,到处都能捕到鱼,大地平坦肥沃,能种出无数的庄稼,他们为什么要打仗?”
“争抢的早就不是搭建房子的木材,填饱肚子的食物,而是别的东西,更珍贵,更稀罕的物品。强者手执武器,发现自己还有不必去劳作就能收获的办法,便用武力去掠夺占有。”触摸腰间挂的玉饰,玉质温润,青南喃语。
玉料、绿松石、象牙、玛瑙、水晶、朱砂、翠羽等等这些难以获取的贵重材料,还有能工巧匠才能制作出的稀罕物,如漆器、镶嵌绿松石的饰物、薄如蛋壳的高脚陶杯等等,能掌控这些资源的人,才能成为一方的统治者。
“好在不是天下人都这样,鱼埠人就不这么做。”青露发自内心的喜欢鱼埠,那是个人人相爱,人人平等的地方。
青南欲言又止,他没有说出口,那样的地方最脆弱,在这个城邦林立的时代里鱼埠宛如异类,外面的势力一旦侵入便会消亡。
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破碎。
小舟向前方荡去,溪水蜿蜒曲折,芦苇随风舞动,不知过了多久,它才从芦苇滩里荡出来,缓缓驶往城区,城中码头繁忙,船只来来往往。小舟上放着草篓,草篓里装满草药,那是在林地里新采摘的草药,另有一只篮子装着几颗熟禽蛋。
舒渎的热闹繁荣远胜于鱼埠,这里人口兴盛,羽邑的人口可能只有它的五分之一。
“觋鹭,溪畔那名老妪为什么见到你便跪拜?还送给我们好些禽蛋。”
“她应该是受过觋鹳的恩情,误以为我是他吧。”青南看向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有些怅然,低语:“我与他,其实并不相似。”
水中的人影头上戴着羽冠,罩着面具,身穿丝袍,那曾经也是觋鹳的模样啊。
青露将禽蛋剥壳食用,没留意到青南细微的变化,他问:“觋鹭,等到玄夷城见到玄旸大哥,我们就回去吗?”
没等青南回复,他自言自语:“我一路收集不少外面的物件,等回去就将这些东西拿给大觋看,还要跟大家讲外面的趣事。我……”青露放下吃一半的禽蛋,有些不好意思:“我明年参加完帝君庆典就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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