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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一点像,但没有多像。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他叫桑吉,但这里埋的其实不是他,”康赭回捏了一下他的手,突然转过来问了汤于彗一个问题,“你知道藏族只有罪人才会被土葬对吧?”
汤于彗愣了一下,很小声地道:“知道……”
康赭不怎么温柔地捏了一下他的指腹,“你不用这么小心说话,他也不是我埋的,而且灵魂不在这里,他听不到,也不会介意。”
汤于彗不知道说什么,正想再轻声地、不那么笨拙地说一些适合的话来安慰,却听见康赭在他旁边,平而缓慢地道:“我的才在这里。”
汤于彗猛地抬起头,嘴唇无意识地张开,两人牵起的手猛烈地晃了一下。
康赭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讲了下去:“这里只埋了一些他曾经用过的东西,像衣服,书,还有别的什么,应该是吧,我猜他也就这些东西了。”康赭很淡地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我就搬了一块石头过来。不过在这里好歹是能看到雪山。”
“他的尸体我们没有找到,应该早就在山里被泥水冲走了。”
康赭平平淡淡地讲:“我倒是觉得挺好,总比埋在土里好。”
他好像在和汤于彗科普一样,没什么感情地道:“在藏族人的观念里,土葬是一种最侮辱的葬法,是对死者的惩罚。他们的灵魂会被困在土地里,不能升天,在以前只有强盗、杀人犯或是带来传染病的人才会被这样残忍地安葬。”
“你即使不信佛教也应该知道,”康赭道,“怎样死其实比怎样活,对于我们来说,重要的多。”
汤于彗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道:“为什么……”
康赭转过头去,盯着那一条飘扬的红幡,很久才开口,“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他阿爸太狠心了,那么善良的人,怎么能做到这一步,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觉得真的不至于。”
出乎天然的本能或是极其敏锐的直觉,汤于彗在这一刻产生了强烈的惧怕,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离开,立刻停止发问,也不应该听到后面的故事,他几乎是急切地拽了一下康赭的袖口,像一个逃兵一样,因为一块石头和一棵树惊慌失措,“阿赭……”
太慢了。康赭的身上已经萦绕起了经久的、沉默的、像囚笼一样的硝烟,他平静地推开那一面镜子,松开了汤于彗的手,“不就是同性恋,再加上喜欢自己的朋友吗,真的不至于。”
-
三年前的深圳市,致远中路28号,深圳北站。
康赭靠在一根柱子上,百无聊赖地捻着裤兜里的烟盒,想了想,还是觉得为了这么一点事交罚款不值得,主要是在大庭广众被人抓住交钱很麻烦,也挺傻的。
他疲惫地长呼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有一辆快废了的铃木被送到店里,也不知道是从哪条路上下来的,被成这样,一帮少爷看起来也不差钱,康赭当场就想关门赶人,结果老板和车主认识,特意赶了过来,笑嘻嘻让康赭不着急慢慢修。
老板是康赭在青海认识的朋友,不常来店里,但跟康赭关系很好。
康赭权衡了一下,觉得虽然有点麻烦,但正好打发在深圳的最后这一段时间了。
他上午正在修排气管,弄得满身脏,正又烦又热,康父突然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开口就是让他去火车站接一下人。
康赭几乎是有点茫然地道:“接谁?”
“嗯?你德吉叔没有给你打电话吗?”康父道,“小桑来深圳找工作了,下午两点多就到了,我让他先来投奔你一段时间。”
康赭的神经不是很愉悦地跳了跳,垂下眼皮,没什么情绪地道:“桑吉啊。”
他换了一只手接电话,让听筒离得远了一些,“我有什么好投奔的,打着工呢。”
康父在那边笑了笑,“你要是不愿意就直说不愿意吧,我什么时候勉强过你。”
“不过我提醒你,桑吉人生地不熟的,普通话都说不明白,好歹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叫了你那么多年哥。他阿妈去世这么多年了,他阿爸好不容易同意他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就看看你忍不忍心吧。”
康赭挂了电话后,翻了一下记录,确实是有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昨天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
康赭的号码一直经常被打,尽管他从来没给过别人,但找到他的人总是很多,浪费时间地接了几次之后,康赭就再也不接陌生号码了。
德吉叔那样的人,估计打了几次没打通,等会儿下车了如果能和桑吉联系上,能立马让桑吉买票回去,就怕给自己添麻烦。
康赭看了一会儿自己沾满了机车油污的手,很诚恳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快要入夏,深圳像个正在起灶的火炉,实在太热了。康赭在车站里面毫无起伏地站了一会儿,就满背都是汗。
他刚跟房东打完电话续租,压着情绪地沟通和解释,说完之后更感觉身心俱疲,这会儿被热空气蒸着桑拿,康赭连呼吸都觉得麻烦。
他阿爸跟他说,桑吉没
有手机,让他注意着点接人。
康赭几乎有点无语,自己都走了好几年了,真不怕他把人接丢了。
康父听到后像是安抚一样地笑了笑说,小桑那么乖,又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一直盯着出站口,没有玩手机,要不然等会儿找起人来会更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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