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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笑起来,把小青蛙捏在手里,一边低着小脑袋打量它,一边问:“姐姐,我们要去哪里看漂亮的纸鹤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她便抬起头来,傻傻地张开了小嘴巴,“姐姐你怎么哭了……”抬起胳膊擦掉眼泪,许菡埋下脸,停了停脚步,又接着朝前走。两年前,她也是这么牵着妹妹的手,躲进了狭小黑暗的柜子里。车子开动的时候,妹妹问她:“姐姐,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她没有吭声。小姑娘便放开她的手,缩在那小小的角落里,双手合十,小声地祈求:“求你保护我,如同保护眼中的苹果。”“是瞳人。”许菡说。“哦。”她咕哝了一声,重新祈祷。“求你保护我,如同保护眼中的瞳人……”求你保护我。她握紧女孩儿胖嘟嘟的手,在死胡同里刹住脚步,扯出兜中蘸了药水的帕子。拿帕子捂住女孩儿的口鼻时,许菡闭上了眼。如同保护眼中的苹果。作者有话要说:旧约·诗篇9-2在派出所值了一整晚的班,快到轮班的时间,刘敏才按按太阳穴,悄悄伸了个懒腰。脚边的塑料袋里还装着女儿的衣服,兜帽上的兔子耳朵露出来,她伸手便将它按了回去。这是她头一天晚上担心赵希善留在派出所过夜会着凉,便特地从家里带来的。赵亦晨带着小姑娘回x市之前把衣服还了回来,刘敏刚好值完班回家休息,直到昨晚才从同事手里拿到衣服。记起小姑娘瘦得可怜的小脸上满是泪水的模样,刘敏忍不住叹息。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抬起头,看清来人的面孔时一吓。“呃,赵队……”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她险些踢倒脚边的塑料袋,“你们不是已经回去了吗?”通往档案室的这条走廊十分安静,赵亦晨身型高大结实、脚步却轻,忽然出现在她的办公桌前,自然把她吓得不轻。他还穿着前天那身衣服,一手拢在裤兜里,外套就势搭在臂弯。只微微冲她颔首,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又会来y市:“我想要许菡的死亡证明副本,还有当时出警的警员、作鉴定的法医的姓名。”刘敏一愣,张了张嘴,拧起眉头面露难色:“您知道这些没有批准我们是不能……”“我是赵亦晨。”赵亦晨打断她。“我知道,可是……”“是死者家属。”仿佛没有听到她的争辩,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借着头顶灯光投下的阴影掩去了脸上的疲色,嘴唇一翕一张,每个字句都平缓而笃定,“我到这里来,只有这一个身份。”下午两点,y市河东洗煤厂居民区的旧平房里,侯德平给午睡醒来的女儿洗了脸,而后抱着她走出屋子,将洗脸盆中的水倒在了门前的果树底下。转身要回屋时,还在咿呀学语的女儿趴在他肩头,突然抬起肉呼呼的小胳膊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什么。他回头,恰好撞上一束视线。是个脸生的男人,停步在那棵果树底下,高高壮壮的身子瞧上去就像一堵铁铸的墙,脸型窄长却线条刚劲,微微上挑的浓眉底下是双眸色深沉的眼睛。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抓着一件外套,身上穿的是普普通通的汗衫和深色长裤。侯德平认出来,那是警裤。“你找哪个?”见对方正看着自己,侯德平便转过身开口问道。他说的当地方言,对方回的却是带点儿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侯先生,我找您。”被果树繁密的枝叶割得破碎的阳光打在他脸上,阴影在微风里摇晃,模糊了他的表情,“我是许菡的丈夫,赵亦晨。”听到“许菡”这个名字,侯德平面色一僵。女儿抱住他的脖子好奇地扭过头来,细软的发丝蹭过他的下巴,发顶还带着点儿奶香味,钻进他的鼻腔。他缓了缓神色,旋身示意对方,“进屋说吧。”赵亦晨随他进了屋。房子里陈设简单,家具大多是二手货,就连侯德平手里的脸盆也生了锈斑,可见他们生活拮据。他把赵亦晨领到客厅的沙发边,自己则抱着女儿走进厨房烧了壶白开水,盛满一杯端上茶几。从餐桌底下拉出一张小板凳摆到茶几前,侯德平同赵亦晨隔着茶几坐下来,将女儿抱到腿上坐稳,才仰头对上赵亦晨的视线,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许小姐还有丈夫。”掏出手机,赵亦晨调出他给胡珈瑛的身份证拍的照片,还有他们的结婚证、户口本。“她因为一些原因,曾经有一段时间用过这个假身份,和我结了婚。”把手机递到侯德平面前,他语速不疾不徐,“九年前她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突然失踪了。前两天我得到消息去许家找她,结果听说她已经过世了一年。”女儿伸手去扒拉,侯德平轻轻拉开她的小手,接下手机仔细看过几张照片,便递还给他,动了动嘴唇:“节哀。”见他面色平静,赵亦晨就将手机拢回兜里,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我来找你,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在这之前我想说清楚几点,以免让你认为我有所隐瞒。”他微微弯下腰,好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手肘习惯性地搁上大腿,十指交叠在两膝之间,“我现在是x市的刑警队长,已经做了十五年的警察。但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作为一个警察,而是一个丈夫。这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上级通知我不要再调查这件事,另一方面,我不想让你因为觉得这是警方在介入而有压力。”小姑娘无所事事地抓了抓侯德平的下巴,摸他的胡渣。他借此低下眼睑去拉她的小手,避开了赵亦晨的目光。“我懂了。”等一手握住女儿的一只手,侯德平才重新仰起脸迎上他的眼睛,面上神情寡淡,“赵先生,我很感谢你尊重我。但如果你想问的是许小姐的死因,那么法医的鉴定报告里面已经写得很清楚。我在材料上签过字,这也是我的态度。我认为法医的鉴定没有问题。”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双眼,赵亦晨面色不改,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回答,并未因此而惊讶。‘“那时候你刚当上警察一年。”他淡淡陈述,“在警校你的成绩就很优秀,也立志要做一名刑警。可是这件事发生一个月之后,你突然辞了职。”略微眯起了眼,侯德平抿紧双唇,以不耐烦的神色掩饰眼里转瞬即逝的情绪。“看来你说是不以警察的身份过来,其实来之前也已经调查过我了。”他张口换上一副生硬的口气,回避他话中暗含的问题,态度不再如刚才那般配合:“我辞职是有私人原因,和许小姐的事没关系。”“这个私人原因要紧到你还没有找好退路,就辞职了?”赵亦晨却紧接着追问,从头至尾不露情绪,一点儿没有因他态度的转变而慌了手脚,“听说这一年半你换了三次工作,现在还处于无业的状态。你不像这么没有规划的人。”抱着女儿站起了身,侯德平彻底板起脸:“这些都是我私人的问题。如果你没有别的要问,就请回吧。”语罢便转身要带女儿回卧室。孩子天真无邪,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紧张,只感觉爸爸抱着自己转了个身,于是咯咯笑起来,吐了个口水泡泡。清脆的笑声击打着耳膜,在沉闷的氛围中尤其刺耳。“我和许菡的女儿,今年已经八岁了。”赵亦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忽而在身后响起。侯德平停下脚步。“孩子因为妈妈的死,得了儿童抑郁症。除此之外,还由于某些诱因导致了失语,不能讲话。”他听到他说,“她长到八岁,我从没见过她。现在我找到她了,也没有办法听到她叫我爸爸。”或许以为这又是大人在逗自己讲话,侯德平怀里的女儿咧嘴笑得开心,抬了抬小屁股,跟着吐字不清地喊了一声:“爸爸!”心头一震,侯德平转过脸来,看向女儿肉嘟嘟的脸。她什么都不懂,凑上前“啵”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小手掌心里的口水蹭在了他的衣领上。他顿了顿,拿她襟前的围兜小心翼翼擦去她手上的口水,亲了亲她带着奶香味儿的额头。小姑娘被他没有刮干净的胡渣刺得痒痒,一个劲地往后躲,嘴里咯咯直笑。回过身再次对上赵亦晨的视线,侯德平发现他仍旧坐在那里,维持着方才的姿势,静静看着自己。像在等待。等一个迟到了多年的结果,和一个未知的未来。抬起脚走回茶几前,侯德平重新在小板凳上坐下,将孩子抱到自己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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