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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进入了隆冬时节,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路上很少能见到行人。
不久以前,我听说贫民区的居民都已住进了简易棚,偶尔他们还能在居住地周围点些柴火取暖,也许他们能够安全地度过这个严寒的冬天。可是,住在公园区的许多浪迹街头的人都会冻死的。他们用报纸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以防本来就不足的热量散发。在世界博览会召开之际,报纸的宣传作用远比不上它的保暖性来得实际。那个用报纸围在前后心的流浪汉,真不知道他第二天早晨还会不会醒来。芝加哥的冬天对穷人永远是残酷的。
而此刻,我正沐浴在佛罗里达温暖的阳光下,穿着白色西装,被轻柔的海风吹拂着,阵阵惬意浮上心头。大街上内部。宣称历史和哲学是同一的,当历史学家在对他所研究,男人们穿着短袖衬衫,女人们身着袒胸露背的夏装,让阳光抚摸着她们那美丽的玉腿。这儿的建筑和芝加哥的雪一样白,比斯坎大街两旁的棕榈树枝深情地向阳光伸展着。今天下午,舍迈克市长就会到达,弗兰克奈蒂派来刺杀市长的“金发碧眼”可能也已经到了。
我今天早上七点多钟下的火车,随即就乘计程车去了最近的一家旧车销售公司。一个穿长袖衬衫的家伙出来招呼我,他的一颗金门牙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我花了四十美元买了一辆一九二八年生产的福特牌小轿车。虽然它只值四十美元,跟价值一百万元的福特车相比有天壤之别,但是,跑得还不错,它带着我在“魔幻城”里四处逛了逛。
像电影里的合成背景一样,迈阿密的景色相当宜人。乳白色的建筑高耸入云,干净宽阔的街道上热带雨林植物随处可见,湛蓝湛蓝的海水令蔚蓝的天空也感到稍逊一筹。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沼泽,到处丛林密布,还布满沙丘和珊瑚礁。经过改造,现在这里已成了天堂,富人的天堂。只有那些头戴铁盔、身穿浅蓝色制服、腰扎白色腰带的交通警察们有时还能让人们想起这里曾是丛林。
在这样前所未有的大危机时期,迈阿密好像没受到任何影响。绿树成荫的比斯坎大街上依然车辆如潮,风景如画的海湾公园外停着来自全国四十八个州的小汽车。海湾公园西部的商业区,十几条狭长的街道也都生意兴隆。露天的商店里有成箱成箱的水果、桔子汁等待人们去购买,设计精美的手工领带和形状各异的烟灰缸也在等待着来自各地的顾客的青睐。百货商店的橱窗里摆放着身着性感泳装、戴着太阳镜的模特模型。照相馆在海滩的一棵葱郁的棕榈树上吊着一条长度相当可观的大鱼,吸引了成群的游人驻足拍照。身着本部落服饰的森密诺尔人坐在古玩店里等着好奇者光顾。剧院门前,几个人高声地向人们介绍最新的电影。在弗莱梅大街停车等绿灯时,一个三十多岁的报贩子硬塞给我一份迈阿密快讯,当我说不想要体育版时,他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并挥了挥拳头,警告我别婆婆妈妈的。迈阿密在我眼中真是如此“新鲜”
漫步在迈阿密的商业区,我并没看到流浪汉的身影,反倒注意到几个三十多岁的家庭主妇在乞讨。她们都穿着夏季薄丝的上装,面色苍白,从她们手里写有“戴德镇福利委员会”字样的小盒子可以看出过水星掩日的现象,测量过声浪的速度。哲学上,批判笛卡,她们不是为自己乞讨,而是为那些因失业而挨饿的人在募捐。她们的口号是“要保证失业挨饿的人每人每天得到一分钱。”还有一位四十多岁,穿着相当入时的女人,她朝我走过来,交给我一张宣传单,她是公民纳税委员会的。尽管人们的生活水平急剧下降,但是看起来税收却一直保持着少有的“繁盛”
那个妇女表情严肃、语气坚定地说:“一定要为市长做点事。”
我点点头,然后到一家名为“吃饭铃”的餐馆,点了烤牛肉、豌豆、咖啡和苹果馅饼,一共花了十五美分。旁边桌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二十多岁,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有灰色吊带的米色长裤,正在喝柠檬水。我已经仔细看了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金发碧眼”的人,就是没有我要找的人,当然,这个人也不例外。
难啊,如大海里捞针一般!尽管如此,我还是幻想可能在大街上撞见那个金发碧眼的杀手,然后,从后面用枪对准他,把他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把他的头狠狠地撞在墙上。如果他当时只是随便走走,没有带枪的话,我就把枪放进他的口袋里,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把他扔到医院或警察局门口。仅携带武器这一点就能让他在监狱里住上几天,这样,在舍迈克安全回家以前,他都不会有机会下手了。真是妙极了!
或者我跟踪他,一直跟到他住的旅馆,这样就可以知道他是否还有一个帮凶;如果有的话,我就拿枪对准那个金发碧眼的家伙,以警察的身份逮捕他,他的同伙就可能全被吓跑。万一和“金发碧眼”正面交锋,最好是从后面把他打倒,最糟的就是把他送进医院,得给他留口气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把他困在房间里,直到舍迈克离开此地。但是用这种方法,他会和我面对面交锋,到那时,他的同伙就有机会在我后面下手,我很有可能因此而得脑震荡。
顺便提一句,我打算放到他口袋里的那支枪不是我的,而是一支警察专用的点三八式自动小手枪。它是连同火车票、五百美元和一封信一起被送到我的办公室的。那封信是由佛罗里达律师总局办公室发来的,它授权内森黑勒为佛罗里达的私人侦探,信封里还有一张短期的持枪许可证。在佛罗里达,路易斯皮昆特显然有比卡朋更多的上层社会的朋友。一九二八年前后,卡朋来到佛罗里达,表面上他虽然受到一些故作姿态给人看的州或市里的官员的欢迎,但实际上,他的财产代理人,即迈阿密的市长卢默斯已经悄悄地把他在比斯坎海湾的高级别墅给卖了。
送我这支手枪真是毫无理由,我根本不需要。也许,卡朋认为我在阻止“金发碧眼”时,可能会杀了他,他送我这支枪,是想让我免受追查。我有自己的手枪就已经足够了,对于皮昆特的这支手枪,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把它放到杀手的口袋里。我应该在“金发碧眼”动手前杀了他吗?
在乘火车来佛罗里达的路上,我坐在车窗旁,却无心领略跳入眼帘的窗外美景,穿过中西部的皑皑白雪,肯塔基的茵茵绿草。跨越高山、峡谷、河流,穿行在城市之间,全美国的景致都在眼前流过。我全都看到了,又全都没看到,因为我的心一直被这件“金发碧眼”的刺杀事件所困扰。
直到走在迈阿密人潮涌动的商业区,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和不切实际。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我要像影子一样跟着舍迈克,一步也不能离开,等着“金发碧眼”出现。换句话说,就是在他刺杀舍迈克时阻止他,这一点是我一直都深切地了解,但又妄图回避的问题。
这样确实太冒险了,对舍迈克和我都很危险,最后的解决方法就是放弃“金发碧眼”但拒绝卡朋可不是个明智的举动,而拒绝一万美元则更不明智。想想看,一万美元,那可是个天文数字,一万美元啊!卡朋许诺过的。想到这些我又打起了精神。
所以我做了些准备工作,我回到我那四十元买来的福特车里,开着它穿过城镇公路,经过卡朋的别墅所在的棕榈岛、阳光明媚的比斯坎湾。然后我又开了十公里,经过一个狭长的海岛,那是迈阿密海滩,再沿着树林斯大街向北经过面向海滩的冒牌地中海酒店、公寓住区和一些别墅。一些嫌亚特兰大太拥挤、海水太咸的富人还在此地建了一些游泳池。我被晃动着的五颜六色的太阳伞、比基尼和比我的办公室大得多的帐篷屋弄得眼花缭乱。我还瞥见了几处高尔夫球场、私人船坞、泊着快艇和汽艇的被棕榈树环绕的小海湾。这里是富人的天堂,没有穷人的居所。
何林斯大街尽头的一个平静的咸水湖畔向来被称为“印地安的希腊”这里远离大西洋,没有别墅,只有一排拥有三、四间卧室的度假平房,其中一所比较孤立的平房是舍迈克女婿的冬季度假屋。他是个医生,最近刚刚被任命为伊利诺斯州的卫生部主席,正春风得意呢!这是一所比较现代化的平房,这所外墙被刷得雪白的房子,从外面看上去,在棕榈树和灌木丛的掩映下若隐若现。舍迈克很可能就呆在这儿,我把车停在路边,朝门前的草坪走去,一个园丁正在房前修剪灌木丛。
我向他打招呼“你好。”
园丁微笑着转过头来,看着我,没回应我,手里的大剪子还在不停地剪着。他长得又黑又矮,有些驼背,穿着一套工作服,戴着一顶破帽子。
我说:“我看了迈阿密快讯,舍迈克市长什么时候到?”
“他很快就到。”园丁说,听口音他好像是古巴人。
“多久?”
“大概是今天晚上吧!”他头也不抬地继续剪着。
“有人在家吗?”
“他们还没到。”
“很好,谢谢。”
他又笑了笑,然后继续埋头干活。
他的回答让我心里有了底儿。
我回到车上,都是为了舍迈克的个人安全。我不禁想:当年约翰威尔克斯布斯应该被告知林肯坐的位置。当然,舍迈克会随身带一群保镖。
下一站我要去迈阿密西部的锥形珊瑚区,那里没有迈阿密海滩富有,是个生活殷实的小社区。一些一厢情愿的城市规划者在那儿建了一条奶油色的单层拱廊,这条拱廊和其西班牙风格的建筑却显得格格不入。拱廊两边的人行道上有许多珊瑚礁装饰,我驾车穿行在拱廊中,看到棕榈树环绕的庄园和迈阿密最豪华的贝尔莫尔宾馆时隐时现。庄园前的c型草坪后矗立着一座白塔。
搭我便车的家伙不相信我要在这么高级的宾馆住下,说实在的,别说他,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事实。我提着破衣箱穿过大厅,大厅里面乱七八糟的棕榈树叶和摆设,让我有点儿不舒服。许多政客正三个一组,五个一伙地聚集在一起,他们吸着雪茄,大声谈论着、说笑着。
吉姆法利,他是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得力助手,目前也是罗斯福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他即将被任命为邮政部长。大厅里的这些政客们谈论的中心话题就是法利。在雪茄的烟雾和肮脏的投机故事里,我了解到这些人来迈阿密的目的就是要见法利。法利同时也是舍迈克此行的目标。
侍者把我带到我事先预订好的房间,房间里面有一张很大的双人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窗外的高尔夫球场。当时是下午两点,我告诉服务台两小时以后把我叫醒。躺在舒服的大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了。铃响时,我立刻跳了起来。这一觉睡得可真香啊!旅途的疲乏已全部消失了。
刮了刮胡子,洗了把脸,我又穿上那套白色西装,戴上太阳镜和那顶巴拿马式的草帽。这身打扮使我看上去和迈阿密人已没有什么区别了。我把衣箱放在房间里,随身带上两把枪,把我的自动手枪挎在肩上,另一支点三八式小手枪则别在腰带上。
火车站设在迈阿密的商业区,附近是形状像个二十层的结婚大蛋糕的戴德镇法院大楼。而佛罗里达东海岸的这个火车站是用木头和砖砌成的,形状是长形的,棚面低矮,芥末黄色的墙上悬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迈阿密”三个大字,以防来此地的旅行者忘记身在何处。在这个风格古朴的火车站左边有一个像恐龙一样久远的建筑,看到它,旅行者们可能会想到乘四轮马车旅行。我把车停放在停车场,走进了火车站,在里面的报摊买了一份迈阿密日报,随后我发现一只高凳附近能看到所有的门,于是我就在那儿坐下来,假装看报纸,观察着动静,等着舍迈克的到来。此时是下午五点。
当时针指到六点钟的时候,舍迈克到了。倾刻之间那原本十分空旷的月台上立刻变得人声鼎沸起来,我抢先一步走上月台,和许多人一起热情欢迎那位乘坐“皇家蝴蝶”专列来访问迈阿密的芝加哥贵宾。
我看到几个漂亮的年轻女人,肤色健康,明眸皓齿,玉腿在五彩斑斓的裙摆下时隐时现。她们不时地对从她们身边经过的单身汉挤眉弄眼,当然也不放过那些挎着情人的男子。在这儿,男人真的不会感到无聊。可是,我一看到金发碧眼的男人,就会想起我的猎物;而每次我看到黑发的女孩。特别是短发的黑发女孩,我就会想到玛丽安比姆。
在来迈阿密的列车上,我反复想的不只是金发碧眼的杀手,还有玛丽安比姆。尽管有时我也想到她可能是要利用我,才跟我演戏,但我依然很想念她。虽然我井不是随随便便地就和女人上床的人,但我也不是童男,我真希望自己像她那样纯洁。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她,真希望此刻她能跟我在一起。
为什么不找个活泼的佛罗里达姑娘过夜呢?玛丽安比姆只是我的一个主顾,我没有得到她的任何许诺或爱情。如果她给了我她的童贞,那也只是另一种酬劳,不是吗?
然而,我不是为了享受才来迈阿密的,一千美元不是每个人都稀罕,但也不愿意让这笔钱轻易从手中溜走。怎样度过来到迈阿密的第一个夜晚,我是早已筹划好了的。市长大人一出现,我就得时刻与他形影不离,而且很可能要为他守夜,所以我才抓紧时间睡了两个小时,井在车站里放了一暖瓶热咖啡。尽管我用报纸挡着脸,这一个多小时时间里我仔细观察了每个从我身边经过的行人,但报纸上的消息我还是都浏览了一遍。有关芝加哥的消息说,我离开的这两天,暴风雪席卷了全城,一万五千名失业工人已被雇佣去清雪,一些为公园区流浪汉和贫民区的居民提供住处的努力也已经起步,所以不会再有更多的人被冻死;但仍有一些清雪的工人死于车祸或心脏病,报纸上就是这么说的。可想而知,一些报纸也会报道舍迈克在暴风雪发生后,来到佛罗里达的消息,即使是在举行世界博览会的重要年份里,这样的消息也是不能不报的。
头版上也有道维斯将军的消息,他在华盛顿,被美国参议院股票交易委员会传去解释同塞缨尔英萨尔的关系问题。英萨尔是个实业巨头,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当上了几家大公司的董事长,这几家公司的总资产可达四十亿美元,而他的个人财产总和已达到一亿五千万美元。我和珍妮曾玩过几次一种叫做“垄断”的板上游戏,英萨尔把这种游戏应用到了事业上,他要垄断电、煤气、石油和铁路,一旦成功,钱将会滚滚而来,到那时,他的经济实力将是我的想象力无法企及的。
仅仅在两年以前,芝加哥的各家银行拒绝了市里的许多贷款申请,却贷款给了英萨尔,其中的一笔贷款来自道维斯银行,金额竟高达一千一百万美元。现在,道维斯站在参议院委员会的审问台前,而英萨尔却在欧洲的某个地方逍遥自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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