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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床榻间的美人儿是活着的、悲伤的。
她簇拥着宝石绿的锦缎坐着,肩背似一块瓷白的玉,绿白交映间,引人口舌发干,薄薄的一缕月华自窗外落进来,照在她柔美的面上,月华拂过,姣姣盈盈,若春水映梨花,那滴泪顺着面颊滑落,引人心碎。
红梅看的一阵心疼,她自然知道姑娘是为什么而哭。
姑娘这一生都很苦。
他们孟家和白家自幼有婚约,后来孟家人因天灾而逝,孟韶欢带着唯一的丫鬟红梅投身白府。
孟家出身商贾,早些年对白府颇多照拂,不过,后来孟家完了,便也没多少助力了。
白府对孟韶欢并不太喜爱,但碍着婚约名声,还是将人收下了,她们主仆俩才在白府安身半年,还没成婚呢,白少爷就带着贵女跑了。
那一日,姑娘被老爷和夫人献出来之后,她放心不下姑娘,硬着头皮跟过来伺候姑娘。
她亲眼瞧见,姑娘在小侯爷手下受了何等的磋磨。
他们姑娘出身虽商贾,却是个自爱自重的人,从不因身份看轻自己一等,十六年恪守礼节,从未与白公子有什么逾越之处,谁料一遭人祸起,竟是将她交出来了。
偷人的是白公子,凭什么叫姑娘出来受人屈辱呢?就算真是“夫债妇偿”,也轮不到她们姑娘头上去,她们姑娘还不曾嫁给白公子呢,也不知那白老爷怎么拉的下脸来送,更不知那小侯爷为什么要收。
这世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情呢?
红梅一时心酸,行到床榻前,小心跪在床榻前的木质矮阶上,向前探身,轻握孟韶欢的柔荑,声线放轻,做贼一般低声哄道:“姑娘莫怕,奴婢已打点好了,府中的管事嬷嬷收了咱们的银子,与奴婢说,今夜子时,让我们二人混在采买的牛车中出去,到时候我们逃回家去。”
坐在床榻上垂泪的孟韶欢听见“逃”字,整个人都打了个颤,骤然从悲切中清醒过来。
没错,她要逃。
她这人瞧着柔弱,但骨头里却藏着一股倔强,旁人越是要欺辱她,她越是不肯认服,她什么错都没犯过,不应当由她来背罪,她要逃走。
想到能逃离这里,孟韶欢垂下眼眸,揉着红梅的头,低声道:“难为你为我奔走。”
她被囚在小侯爷手底下,却也不是孤立无援,草草荒野,她也有取暖的地方,苦日将散,她会再逢春。
她一时宽慰,对着红梅柔柔一笑。
美人清雅,绣面玉兰一笑开,面上似有盈盈光华掠过,眼波流动引人猜,正是姐妹筹谋的时候,院外突有人来,远远的唤着问:“孟姑娘可曾睡下?小侯爷回了,唤姑娘去唱曲儿呢。”
孟韶欢与红梅都是心口一紧。
小侯爷在外搜白书生与那位贵女,常会日夜不归,之前已经两日不归了,今日竟是回了。
现下正是定昏亥时初,马上临着她们逃跑的时辰,这时候小侯爷来寻她唱曲——一场曲不知要唱多久,若是耽误了逃跑的时辰,下次采买,又要半个月。
见屋内没动静,外头的人拔高了音量:“红梅?可还醒着?”
这般切切急催,是拖不过去了。
红梅快步打开门,笑着对外头的丫鬟说:“劳姐姐来唤,我家姑娘正梳妆呢。”
外头的姑娘语调又放轻了些,嗔怪着道:“你们久不回我,我还以为你们睡下了。”
红梅不答这话,只压低了声量又问:“小侯爷此次外行,可寻到白书生了?”
她们俩主仆都有个天真的念头——这犯了错的是白书生,若是寻到了白书生,说不准小侯爷就把她们俩放了呢,她们俩白捡了两条命,也就不用拿头去拼活路了。
听见红梅的话,里头正在挽发的孟韶欢也停顿了动作。
她双目还定定的瞧着梳妆镜中的玉兰面,呼吸却早已屏住,隔着雕栏薄纱的木窗,静静地听着院外的动静。
逃跑
“没寻到呢。”廊檐下、花影间,细碎的月光晾晒树梢,一旁的丫鬟交叠双手在腰腹前,叹着气回道:“哪儿有那么容易找到?九河下梢东津海,三道浮桥两道关,这东津就是水上浮城,上一艘船,满海的飘,到那个港口、那个村儿,临着海边就下了,上哪儿寻呢?若是再寻不到,怕是要就这么打道回府了。”
回府,自然是回京城,李霆云本就是京城来的,自然不可能留在东津长久地耗下去,要是那位贵女和白公子铁了心不回来,他也翻不了这清河的天。
厢房内正在描眉的孟韶欢手指微颤。
若是她今日逃不得,她是会被小侯爷扔掉,还是会被一起带回京城继续被折磨?
外头的丫鬟是李霆云的贴身丫鬟,本就是从京城来的,提起来京城,语调都拔高了些,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道:“京城与这杂乱水乡可大不同,在我们京城规矩多了,我们那儿的贵女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每每出门,都前呼后拥,有十来个奴仆呢。”
说到此处,那丫鬟顿了顿,带着些提点似得说道:“你们家姑娘命好,碰见了我们小侯爷,叫你家姑娘身段软些,日后真进了侯府伺候,那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我们小侯爷多少人想攀附,都没那个命呐。”
丫鬟拔高了的尖细声音顺着夜风四散在寂静的院落里,红梅觉得刺耳,却也不敢反驳,她抿唇不言,目光担忧的看向刷着红漆的槅门。
孟韶欢正从门内行出。
那时夜长,天间朗月清风,自房间行出来的姑娘穿了一身波斯的衣裙,上身只以薄薄的抹胸裹着,发鬓松散,其上缠绕金丝铃铛,往下足腕间穿的是一种露趾木屐,能看见她白嫩的足腕,奶白色的肌理在月光下泛着泠泠的润光,此等打扮与大奉的衣着服饰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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