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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轻凉,吹动叶增手中捏着的数封手令。
他这才回过神来,飞快地将手令折好,回头递给许闳道:“且将这二人捆了,连夜送至大营中军帐下,并将今夜之事细禀三殿下,仔细莫出差错。”
许闳领命,却是迟疑道:“将军令属下回营,自欲何往?”
叶增转身命张茂先行整肃兵马,口中道:“不过只十四日而已。裴祯既死,兼之天启又起大乱,而烟河战事未定,均军上下人心定有所浮,大军必行不快。我未携辎重,倘以轻骑速进,未必不能将其追上。”
许闳听后惊怔,急忙上前拦道:“将军今夜自将千人出营,南下均军却有一万兵马。此事若叫三殿下得知,必会责将军轻进。”
叶增整甲上马,手中长枪银尖一挑,出令前行,待见兵马已动,才低头望向许闳道:“那便替我向三殿下奏禀:殿下果欲于朝中以军功得人心,此干载良机,断无可失之理。”
【六】
“他欲领着千余人马南进豁命,你便也一言不劝、由若他去豁?”
孟守文的声音不冷不热,缓缓自帅案后响起。
灯苗如豆,隐约照出他如峦墨眉,一张脸绷得僵硬,目光笔直凝在案上摊着的那数张纸上。
许闳在前单膝跪地,垂首道:“属下已进言相劝,无奈叶将军心意已决,非属下所能左右。”
孟守文忽而抬眼,怒道:“轻进!”他起身,在帐中飞快地踱了几步。“他果真以为自己威名在外,均军闻他叶增之名便不敢与他交战?!只领了区区一千人马出营,却也敢如此自作主张!是嫌命太短了不成,怎就如此不怕死!”
许闳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由他发怒,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小声道:“叶将军固非寻常用兵之辈,殿下应比旁人更清楚才是……”
孟守文站定,怒气扰然未泯,闻言欲斥,可脑中却陡然忆起那一夜烟河之上血火冲天,那个满身脏尘血污的年轻校尉一脸镇定地将他背下敌船,然后告诉他,随其而来的只有不过百余亲兵而已。
许闳偷偷望他一眼,又道:“另,叶将军着属下替他向殿下奏禀!‘殿下果欲于朝中以军功得人心,此千载良机,断无可失之理。’”
孟守文微微一怔。
原只当叶增仅知兵事,却不料自己竟被他看得如许通透,
半晌,孟守文又微微皱眉,眼底怒火已泯大半,只问道“他出营之时,鹰下人马带了几日的口粮?”
许闳道:“叶将军行事一向善筹,此番出营所备口粮应有十日之多。”
孟守文听后冷冷一哼,“十日的口粮,够去不够回。倘是他追不上均军,自己倒先会饿死在古戈壁了!”
许闳闻声知意,立马道:“殿下断不会坐视叶将军南下而不顾,将军鹰下尚有二千兵马留营未出……”
孟守文瞥他一眼,“你才归叶增统带没几日,倒学会替他进言了!”
许闳忙低头:“属下不敢。”
孟守文冷着脸不开口,转眼又去看案上的那几张纸,注目许久才道:“你备足粮草箭甲,带着这二千兵马去追他。”说罢,他想了想,又嘱咐道:“既带了辎重,你定然追他不上,如此便也不必急,横竖他也没打算用这二千兵马。权当是谨妨他身后会有敌兵打伏,若他果真追不上均军,倒也不会真就饿死在外。”
许闳忍住笑意,诺道:“属下领命!”
孟守文怒气既消,乃转言询道:“那两个均兵的话可会有假?裴祯果真死于军中了?”
许闳点头道:“均兵断不会编造此等不利于己之事。况均军数月来未曾出战,今又焚弃粮营,想必此事不会有假。”
孟守文沉默良久,方缓缓道:“想裴祯当初贿通刘仁翰、逼宣帝退位而自立为帝,以为一改天下之号便可帝业永固,岂料如今却被刘仁翰所叛,帝号亦为亲生长子所废,身死军中,徒为天下笑柄。真是可叹,可叹。”
他转身,似是在问许闳,又似是自言自语:“若是他早知今日会落得如此下场,当年会否就乐得做他的休王,而不再存问鼎天下之志?”
风刮入耳,火辣辣的热。
头顶烈日如浆,照烤得甲胄欲裂,腰间刀柄滚烫,羽箭利镞似也在轻冒血烟。
张茂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弯腰翻过几具均兵的尸体,搜捡出少许干净的口粮,这才转身走回不远处的山丘下,冲立于其上的叶增喊道:“将军,无甚为患!”
叶增点点头,在马上又扫视了一圈这一小片硝烟方艾的战场。
此地位于古戈壁的东北角。乃是自烟河南下天启最快捷道的必经之处。果如叶增之前所料,因裴祯已死,南下的均军一万人马行进滞缓,兼闻烟河大营人马皆已撤回城内,军中人心已浮。走了二十余日还未过岐水。
而叶增领兵轻装南下,倍道而进昼夜兼行,快马纵驰八日后,便横抄到了均军前面,然后择丘立地安营,稳候均军到来。
又两日,均军先锋八百人马才缓缓驰至,然而还未待其喘过一口气,便被早已设伏于外的淳军一网打尽。
末了叶增命人留了几个活口,详细问清了均军后继人马的情形,然后便令麾下人马搜刮战场余粮、原地休息待命。
至傍晚时,叶增乃集麾下诸校尉于帐下,在地上拿树枝草草画出附近地貌及均军人马所来之向,然后一笔一划地仔细勾点出他意欲将千余人马分设于何处埋伏。
众人看得同样仔细,可看至最后便成了面面相觑,相视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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